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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呢?直到今天,柳父還不能確定,把那三本書交到女兒手中,是對是錯。
這一天,柳婧早早就入睡了,直到第二天中午才起榻。
梳洗過後,她看著外面明晃晃的,有點溫熱了的太陽,換了一襲淺色夏掌後,坐上馬車,朝著梅園走去。
饒是她一再吩咐馬車走慢一點,可梅園還是轉眼就到了。
剛剛準備下車,柳婧一眼看到那輛奔馳而來的華貴馬車。她看著那馬車在梅園門口停下,看著馬車中高貴矜持的俊美郎君朝她似笑非笑地看來……
見她一動不動,阿武湊上前來,低聲說道:“郎君,你怎麼了?”
柳婧垂眸,她低聲說道:“我還是有點腿軟……”
這話,阿武沒有聽明白。明白的,只有柳婧自己:饒是她一直以為自己做足了準備,也以為自己可以理直氣壯的面對他,甚至指責於他。可在這麼重逢的一刻,在這麼遙遙望去時,她的心,還是歡喜得砰砰直跳。她想跑到他面前,告訴他,我回來了。她也依然畏懼,依然在他溫柔看來時,雙腿虛軟……
就在柳婧呆呆地坐在馬車中,楞楞地看著前方時,那華貴的馬車停了下來,然後,那人推開車門,邁開一雙長腿,朝著她的方向大步而來。
☆、第一百零二章賭約
轉眼間,鄧九郎便走到了柳婧的馬車前。
站在離她只有三步遠的地方,他雙手抱胸,懶洋洋地把柳婧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後,低低笑道:“一別數月,文景似是變化殊多。”不等柳婧回答,他慢慢問道:“聽說你很惱火?”
這問話是柳婧沒有想到的,她怔了怔。
鄧九郎盯著她,繼續說道:“讓整個汝南人都知道你是我的人,所以你惱我,令得顧府退了你的婚事,你也惱著我……柳文景,是也不是?”
柳婧看了他一眼,垂眸說道:“是。”
鄧九郎微微一笑,他輕柔地說道:“我也很惱火。”他凝視著她,他微笑著,吐出的話優美而低沉,“你背我與顧呈見面,在與我定下兩心結時,又一走就是四個月,還毫無音信,你說我該不該惱?”
他這話一出,饒是柳婧一再命令自己冷靜一點,也羞惱得臉孔發紅。她與他定下了兩心結?明明是他強行把她的名字和他串在一起好不好?還有,她那時與顧呈才是未婚夫婦,與他只是主人與門客的關係,怎麼叫做背著他與顧呈見面?
柳婧氣得差點打呃,她瞪了他一眼,羞怒地說道:“這麼說來,主公全然在理?”
見到她憤怒了,看著她潭水般又清又黑的眸子因閃耀著怒火而鮮亮著,鄧九郎低低一笑。
低笑聲中,他拉開馬車車門,右手撐著它。身子微微前傾,一張俊臉與柳婧的臉只有五寸不到的距離後,他凝視著她輕柔地說道:“不,我不占理。我只是惱著了。卿一別便是數月。可有思念過我,可有傷過歸期?”
他靠得她如此之近,那吐出的呼吸之氣,都暖暖地撲在她的臉上。
他的話也是如此溫柔纏綿。仿佛含著無窮無盡的情意。
柳婧呆呆看著地面,心中想道:這廝到底是從哪裡學到的這一套?真是我心如鐵,也禁不起這樣的情火來焚啊!
呆了一會後,她數月不見陽光而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臉上,帶了上幾分悵然。長長的睫毛撲閃著,柳婧輕聲回道:“去時便已想得明白了,此間風景雖美,奈何不是吾之故鄉。”
他問,你一別數月。可有為何時歸來而輾轉反側?
她回道。我去時就想明白了。你再好再優秀,也不是我的歸宿。
柳婧的聲音一落,鄧九郎便長嘆出聲。
他這一聲長嘆。低而沉,帶著幾分隱傷。幾分惆悵,仿佛她這句話,真的讓他傷了心。
直過了好一會,鄧九郎才輕輕地說道:“是啊,我雖是很好,卻不是你心中的佳偶……文景的意思,是顧呈才是吧?可惜,他已與你解去婚約,你們此生無緣了。”
說完這話,他直起腰,抽身離去。
感覺到他身上散發的冷意,柳婧的臉微微白了白,低下了頭。明明她聽到婚約之事想要生惱的,到頭來,她感到他的冷意和氣恨之下的言語攻擊,卻仿佛是自己做了虧心事般低了頭。
鄧九郎走出幾步,只是他的眼睛,一直放在柳婧身上。
見她垂眸,他慢慢說道:“一別數月,屢屢望卿歸來,到頭來,卻得了一句‘不是吾之故鄉’的話?”他嘴角揚起一個冷笑,又道:“既然文景執意不肯就我,甚至還因此惱恨於我。我鄧九郎是什麼人,用得著勉強一個女人麼?行,我就依了你。”
他說,他就依了她!
他居然說他會依了她!
這是柳婧萬萬沒有想到的答案,她嗖地抬起頭來,定定地看向鄧九郎。
夕陽的殘光中,眼前這個一襲玄袍,俊美得不可一世,也尊貴得不可一世的少年郎君,淡淡說道:“我們來賭一次吧。我贏了,你跟我去洛陽,我輸了,我就放手,如何?”
在他拆了她與顧呈的婚約,在他等了她四個月的情況下,他說與她賭一場,輸了願意放手任她離去?
這個,還真是讓人心中直犯嘀咕啊。
柳婧抬頭定定地看著他。
她的他的眼中看到了強大,這是一種她無法涉足的強大,是一個人一帆風順著長大,是一個人世間權力也罷,美色也罷,甚至連人心,都總在掌股之中,才會產生的一種強大。
微微垂眸,柳婧微笑道:“好,我賭。”
她這回答,過於慡快,令得鄧九郎眉頭微蹙。轉眼,他冷冷說道:“那就這樣說定了。”
柳婧看著他,問道:“我們賭什麼?”
鄧九郎靜靜地看了她一眼後,慢慢說道:“前幾天我接到聖旨,陛下讓我便服巡察天下諸州。文景就與我一道去吧。這一次便服而行,自不能讓人知道輕易我的身份,所以,我不再是南陽鄧九,你也不再是我區區一個門客。我們結伴而行,以半年為期。若是這半年中,你傾心於我,我就以正式媒娉的方式納你為妾,若是你依然如現在這樣想著,那我就放開你的手。連同顧府那邊,我也會去一封信,好讓你和顧呈恢復婚約。”只是說到這裡時,他頓了頓,想道:顧呈那小兒上次來到汝南,幾乎是柳文景前腳走,他後腳也就失了蹤。直到現在,我手下的那些人還不知道顧呈到底在忙些什麼,還有他這般朝南往北的到處跑,又是為了什麼?再說,他也跟得我太緊了,莫非這就是他所屬的那股子清流交給他的任務之一?
他不明白顧呈的想法和行蹤,便在心頭過了過。回過神後,他繼續抬頭看向柳婧,淡淡笑著,極無所謂地說道:“有一事忘記告訴你,我至今還無妻室,要是這半年中,你讓我對你死心情塌地,說不定我會心血來cháo,娶你為妻。”他最後一句話,輕浮得讓人惱火。
柳婧收起心中的冷笑。抬頭看向他,烏黑水潤的眸子撲閃著,慢慢說道:“一言為定。”
鄧九郎冷冷一笑,道:“一言為定。”
說罷,他朝著柳婧深深的凝視了一眼,道:“離出發還有幾日,文景先回去準備一番吧。”說罷,他衣袖一甩,毫不猶豫地轉過身去。
望著他大步離去的身影,柳婧垂下眸來淺淺一笑。
其實,她最怕的,並不是他的溫柔陷阱,而是他以權勢相壓。既然這個賭約中他承諾不動用權勢,她又有什麼好怕的?不過是守著自己的心罷了。
不過話說回來,被他這麼一來,她安排的那些事,又派不上用場了。
柳婧的馬車回到了柳府。
她先回到書房,把與鄧九郎的賭約說了一遍。
柳父也是聽得目瞪口呆,他皺著眉頭說道:“這個鄧九郎,還真是難以看透。”本來柳父一直以為,他把柳婧逼到這個地步,也是要收網的時候了。他這兩天還一直想著,說不定什麼時候,鄧府便派了人來,丟上一點聘禮,把柳婧抬入了鄧九郎的府中。
以他的權勢,和一個男人對女人追逐太久後,會通過征服肉體來確認最後勝利的本性,這是最有可能出現的事。
而現在,鄧九郎卻反其道而行,在勝利唾手可得之時,卻來了招攻心遊戲。難道說,他一直以來對自家女兒念念不忘,只是因為她是他多年來的一個執念?畢竟以他的出身,只怕從生下來那一刻起,所有人都捧著抬著他,他又才華橫溢萬人敬仰,這世上的權勢也罷,極品美人也罷,還是最難屈服的儒士名流和美人絕色的心,對他來說都是唾手可得。
可他偏偏在少年最是得意,最是經不得挫折的時候敗在了柳婧的手中?再加上她當時逃得太快,讓他無法解開心結,令得他一念就是六年?
所以,他這種行為,也許只是想破了自己的心魔,讓自己心服口服,對她愛恨盡消?
柳父尋思了一會後,得不出什麼結論,只得把鄧九郎的心思拋在一邊。他看著年已十八九歲,越發風姿過人的柳婧,想了想後說道:“到了這個地步,為父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頓了頓,他交待道:“那三本書你背得了?”
柳婧躬身應道:“是。”
“把它們交給我吧,父親替你收著,你此番出門在外變化殊多,父親不能讓它落入別人之手。”
“是,父親。”
“這次離去,你要不要帶幾個人?你幾位堂兄都有意……”
柳父剛說到這裡,柳婧低聲道:“父親,不行。”她看著他,定定地說道:“女兒此番與鄧九郎賭的是終身,我不想因別人的緣故欠他太多,以至於負累一生。”
這句話,毫無遮掩地帶著對她那些堂兄的輕鄙。柳父一愕,轉眼他有點氣悶地說道:“罷了,由你安排吧。不過這樣的話,你要與鄧九郎一道離開的事,就不要宣揚出去了,免得為父難做。”
這也是柳婧的意思,她馬上躬身應道:“是。”
“你庶兄這些年一直流浪在外,你如果遇到,把他帶回來。”
“孩兒知道了。”
“記得經常來信。”
“是。”
“行了,去跟你母親和妹妹說說話吧,你剛離開了四個月,馬上又是一別半年,她們只怕要念得苦了。”
柳婧朝著父親無聲地行了一禮,慢慢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