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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若是他不允許,父親您又怎可能辦得成?”陸枕濃抬眼望向他,咬了咬唇,有些倔強,“別的事也就罷了,然此事事關父親您的聲譽。您為大盛朝打了那麼多年的仗,身上不知添了多少道傷疤,憑什麼臨了了,卻換了這麼一個糟糕的名聲?您應當知道,坑殺那羌營士兵二十萬,雖能令向來野心勃勃的羌營畏懼,手段卻實是血腥!我與陛下自然能夠理解您,可朝中的大臣呢?可天下的百姓呢?他們只會當您殺伐氣太重,殘忍嗜殺!屆時,面對天下的謾罵詆毀之詞……您,又該如何自處?”
陸安卻面沉如水,只淡淡道:“謾罵詆毀又如何?能理解的,自然能夠明白我的一片苦心,不能理解的,又何須去理會?只要你知道,陛下知道,我之所作所為,皆是為了大盛朝的安危,皆是為了大盛朝的百姓,便足夠了!至於其他的……”他淡淡笑了笑,十足十的不在意,“當初先帝在時,我不擔心被扣上一個亂臣賊子的帽子,堅持不交兵符,執意駐守西北,如今,我自然也不擔心會怎麼被天下人辱罵。”
“可……”陸枕濃睜著一雙不知何時已然紅彤彤的眼睛,著急地想要辯駁。
他卻搖了搖頭,抬手制止道:“聽我說完。”他抬頭望向陸枕濃,直直望進了她的眼底,良久,他才面色平靜地繼續開口,卻是一針見血,“我知道,你是覺得我被陛下當了槍使,才會有如此大的反應,對麼?你是覺得,你看錯了陛下,才害得我被算計,心中愧疚之餘,又覺得陛下辜負了你的信任,才會對他多有怨懟,可是如此?”
陸枕濃的俏臉瞬間一白,嘴唇翕動了一下,終究是不成語句。
陸安看事,的確太過通透。陸枕濃埋藏在最心底的不可言說的秘密,一下子便被他看了個透徹。
的確是這樣。陸枕濃一向聰明過人,然就是因為太過聰明,想得也多,思慮得也比旁人複雜。自家父親坑殺二十萬羌營士兵的消息傳來,她不但想到了其中的意義,卻也疑心自家父親是不是被算計了,才做出這般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計策來。而這懷疑的對象,自然便是司徒翊。
陸枕濃清楚,即便當真如自家父親所說,此計是由他提出來的,然司徒翊心裡未必沒有這樣的念頭。她看著司徒翊長大,早已知道他心思複雜,心機深沉,手段亦是狠辣。
只是之前因著陸家與她多有淵源,且同他站在一條戰線,他才將陸家保下,然如今他早已登位,身為帝王,仍然手握重兵的陸家自然成為了他心中的忌憚,只是礙著她,他才多加忍讓,沒有真正動手罷了。
她知道,他終歸是要動手的,卻未料到,竟會來得這麼快,更未料到,他會讓自己的父親如此難堪。
她總是以為……他便是想要她父親辭官歸隱,也會下手輕一些,不至於讓她父親太過難堪,卻沒想到……
陸枕濃微微閉眼,嘴中竟泛出了些許的苦澀意味。
陸安見了,忍不住再次嘆了口氣:“你只覺得陛下算計了我,又怎知我亦算計了陛下呢?”
仍澀然不已的陸枕濃立時怔住。
“我此番作為,雖是順了陛下的心意,可卻是讓陛下欠了我一個極大的人情啊!”陸安望著她,眼中露出了些許慈愛,“我本就有辭官歸隱之意,然若我離去,心中最放不下的,還是你。雖有陛下百般保證在前,聖旨令牌在後,然我心中,卻還是難安。如今,我為陛下擔了這惡名,驅退了羌營,雖會為天下人謾罵,卻更可讓陛下對我過意不去,如此,他才會對你更好。這般一來,我也能更放心一些。”
陸枕濃愣愣地望著陸安,原本就紅了的眼圈立時更紅了,幾近淌下淚來。她哽咽道:“原來父親所為,竟是為了我……”
陸安怕她自責,便微笑道:“也不全是為了你。此舉更是為了陛下的太平盛世,為了天下的百姓。如今,有那神兵利器在前,我坑殺羌營士兵在後,想來那羌營大漢便是再野心勃勃,也不敢來犯了,則我大盛朝,便可免去最少二十年的戰事!我這一生戎馬,不為君王,只為百姓。如今,我做了這麼大一件造福百姓的事,可是開心極了!”
陸枕濃知道父親在寬慰她,也知道,父親話中所言,大半是真話,便收回了眼淚,嘆氣苦笑道:“若是父親執意如此……女兒也沒什麼好說的。”
陸安便看著她輕笑:“那你心中的心結,可是解了?”
陸枕濃默然,抿了抿嘴,到底沒有接話。
見狀,陸安微笑了笑,心頭卻有些瞭然。他方才的一番話,雖是解了陸枕濃心中大半的心結,然最終,還是需要司徒翊來親自同她說,如此,她的心結才會徹底解開。想了想,他便打趣道:“想來明日陛下便按耐不住,會跑來找你了,我也就不操這份心,先去陪陪你母親了。”
聞言,陸枕濃的臉頰微微有些泛紅,好在陸安沒多注意她,只是又囑咐她莫要思慮過多,便離開了。
陸安終究是高估了司徒翊的耐性,因為當天晚上,他就偷偷摸摸地跑到鎮北王府來了,還悄悄溜進了陸枕濃的房間。
他習過武,翻牆當然也難不倒他,至於府中的護衛,武功低些的發現不了他,武功高些的,早被他身邊的暗衛打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