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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枕濃抿了一下嘴,看著手中的信,露出一個苦笑:“我父親他……怕是要擔上一個嗜血殘殺的惡名了。沒想到,我父親為大盛朝打了那麼多勝仗,戎馬一生,到最後,卻要落得這麼一個名聲。”
她的眼中,有怨懟,有悲切,更有失望。
“小姐……”式微望著她,欲言又止。
“我知道,我不該遷怒他,我也能夠明白,他與父親這樣做的用意。可是……”陸枕濃微微閉了閉眼,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淚意,“我的心中,著實不好受。”
式微默然,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勸解她了。
解鈴還須繫鈴人,她家小姐的心結所在,也唯有陛下與王爺能解了。
幾日後,旗開得勝的陸安便同司徒翊一道回了橫城。前一日便得到消息的陸夫人一早便在門口等候了,見到自己夫君回來,半個月來備受思念煎熬的內心終是得以平復,忍不住用帕子拭了拭濕潤的眼角,露出一個笑來。
見狀,陸安冷峻的臉上也不由帶上了絲柔意。
他下了馬,將馬給身邊的隨從牽著,便信歩來到陸夫人面前,執起她的手,溫和道:“夫人,我回來了。”
陸夫人連連點頭,白淨的臉上早已溢滿笑意。這不是她丈夫第一次出征,然每一次的出征,卻仍牽動她的心,令她擔憂不已,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畢竟戰場兇險,直到親眼看到自己的丈夫安然無恙,她才是放下了一顆懸著的心。
這一放鬆下來,她才想起了什麼,眼神四處看了看,發現視野所在之地,皆沒有自己想的那人,便趕忙望向陸安,蹙起眉頭,詫異不已道:“老爺,怎麼,怎麼不見陛下?”
陸安默然一會,而後微微嘆氣:“陛下去了刺史專門給他準備的府邸中。”見陸夫人滿是不解的眼神望來,便苦笑著搖了搖頭,“此事,說來話長。”
與陸夫人寒暄過後,陸安便立馬去找了陸枕濃。
彼時,陸枕濃正忐忑不安地坐在房中,藏在衣袖中的兩隻手糾結在了一起。她一早便收到了司徒翊與陸安一同回來的消息,此時算算,應該已經到了門口了。然而她卻還沒做好見他的準備。
他能回來,她又是高興,卻又因著她父親的事多有怨懟。她唯恐見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遷怒於他,思來想去,便覺得還是不見的好,可卻又不清楚他是怎麼想的。
若是他一意要來見她,那她是怎麼躲,也躲不掉的。
等了片刻,只等來了陸安,不見那個讓她心心念念了好幾天的人。
陸枕濃下意識地瞟了眼陸安的身後,見當真除了自家父親便再無一人了,一時有些慶幸,卻也有些失望。
陸安見了,便無奈地搖搖頭,張口解釋:“陛下去了刺史專門為他準備的府邸。”
陸枕濃把頭低下,輕聲應了:“哦。”再平淡不過的應聲,然她心中卻有些複雜。司徒翊如此,自然是顧及到她,否則也不可能在鎮北王府住得好好的,偏生要往別的地方跑。她心中既有些感念,也有些心疼,然心中的怨氣,一時半會卻也消不了。
“濃兒啊,父親知道你因為父親的事情在遷怒陛下。”陸安知她心中所想,此時便不免嘆氣,“然此事乃是我先提出的,彼時,陛下還有意阻攔,然我一意如此,陛下也奈何不得,你就別怪陛下了。”
“可是若是他不允許,父親您又怎可能辦得成?”陸枕濃抬眼望向他,咬了咬唇,有些倔強,“別的事也就罷了,然此事事關父親您的聲譽。您為大盛朝打了那麼多年的仗,身上不知添了多少道傷疤,憑什麼臨了了,卻換了這麼一個糟糕的名聲?您應當知道,坑殺那羌營士兵二十萬,雖能令向來野心勃勃的羌營畏懼,手段卻實是血腥!我與陛下自然能夠理解您,可朝中的大臣呢?可天下的百姓呢?他們只會當您殺伐氣太重,殘忍嗜殺!屆時,面對天下的謾罵詆毀之詞……您,又該如何自處?”
陸安卻面沉如水,只淡淡道:“謾罵詆毀又如何?能理解的,自然能夠明白我的一片苦心,不能理解的,又何須去理會?只要你知道,陛下知道,我之所作所為,皆是為了大盛朝的安危,皆是為了大盛朝的百姓,便足夠了!至於其他的……”他淡淡笑了笑,十足十的不在意,“當初先帝在時,我不擔心被扣上一個亂臣賊子的帽子,堅持不交兵符,執意駐守西北,如今,我自然也不擔心會怎麼被天下人辱罵。”
“可……”陸枕濃睜著一雙不知何時已然紅彤彤的眼睛,著急地想要辯駁。
他卻搖了搖頭,抬手制止道:“聽我說完。”他抬頭望向陸枕濃,直直望進了她的眼底,良久,他才面色平靜地繼續開口,卻是一針見血,“我知道,你是覺得我被陛下當了槍使,才會有如此大的反應,對麼?你是覺得,你看錯了陛下,才害得我被算計,心中愧疚之餘,又覺得陛下辜負了你的信任,才會對他多有怨懟,可是如此?”
陸枕濃的俏臉瞬間一白,嘴唇翕動了一下,終究是不成語句。
陸安看事,的確太過通透。陸枕濃埋藏在最心底的不可言說的秘密,一下子便被他看了個透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