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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翊卻不再說話了,只是閉上了眼睛,淡淡對著守在外頭的小德子說道:“小德子,送陸姑娘去鳳還宮暫住。”
陸枕濃頓時吃了一驚,蹙起了眉頭還待說話,卻見司徒翊已然疲憊地睡著了。
於是所有的話都哽在喉嚨里不得而出。
緊接著,陸枕濃便帶上了式微跟拂曉,跟著小德子去了鳳還宮。離開了半年,鳳還宮卻仍然是當初的樣子,就連裡面的陳設都沒有任何的變化。
陸枕濃望著這裡熟悉的環境,眼中有些懷念。
小德子見了,便面帶微笑道:“陛下命人保留了鳳還宮原先的設施,每隔半月,便會派專人前來打掃。”
陸枕濃微怔了怔。
小德子偷覷了她一眼,撓了撓頭,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娘……姑娘,陛下對您的心意連奴才都知道了。陛下十八九歲的年紀,正值血氣方剛的時候,早該立後並廣開後宮了。可是為了您,陛下卻駁回了朝中各位大人們的奏摺,硬生生推遲了一年,而且大有不開後宮,只獨寵您一人之意。”
陸枕濃沉默下來,沒有說話,然而她的心頭,到底是有些感動的。這個年代,跟現代是不一樣的,男子三妻四妾是一件正常不過的事情,甚至若是男子只有一位妻子沒有妾室,還會被人嘲笑說是懼內,而男子妾室多了呢,則會被人誇讚說是風流。
像她父親這般只有一位妻子而不納妾的人到底是少數中的少數,幾乎可算得上鳳毛麟角了,就是洛子書,若是沒有有言在先,他定然也會納二三個妾室,來彰顯風雅之意。
這些,陸枕濃都心裡清楚。
身為坐擁天下的帝王就更不用想了。三宮六院都是少的,有些帝王的後宮充盈起來,三千佳麗都不夠數的。
陸枕濃在宮裡待了這麼多年,也算是深有感觸。盛文帝算是不重欲的了,還是有著幾十個妃子,各個年齡都有,燕環肥瘦,可謂是世間天堂了。
司徒翊在宮中生活了這麼多年,能抵住這樣的誘惑,也是難能可貴了。
然而,帝王善變,帝心難測,誰能肯定將來會如何呢?
所以陸枕濃到底還是沒答應司徒翊。
陸枕濃沒將司徒翊說的話放在心上,只當是他的氣話,可是第二天,變故卻發生了。
當小德子氣喘吁吁地跑過來告訴她,司徒翊因重傷不治而去世的時候,陸枕濃是不相信且感到生氣的。
“翊兒怎麼能這樣?”陸枕濃生氣地說著,“便是他想要讓我接受他好了,怎麼能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
然而等到小德子抹著眼淚,止不住地哽咽起來的時候,她終於感到不對勁了。
“難道……是真的?”她怔怔地說著,語氣中有些遲疑。
小德子顫抖著點了點頭。
那一瞬間,陸枕濃如墜冰窖,只覺手腳冰冷。但是她還是不相信,抿著嘴巴,滿臉執拗地去了乾元宮。
路上,她還有些忿忿地想著:翊兒這個臭小子!居然敢這樣開玩笑!看她到時候怎麼治他!
可是等她到了乾元宮,看到滿眼的白幡以及身著白色喪衣的宮人的時候,腦子裡忽然就“轟”的一聲炸開了。她顫抖著嘴唇,眼中滿是不可置信,低低地呢喃著:“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明明昨天,翊兒雖然臉色有些蒼白,可是精神卻還好,還有精力跟她賭氣,今天怎麼就忽然……走了?
怎麼可能!
她只覺腳下如灌了鉛一般,寸步難行。好容易才艱難地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在前方一名宮裝女子的面前停了下來。
那是莊妃,如今的莊太妃。陸枕濃走了,太后被司徒翊變相地軟禁起來,司徒翊又還沒立後納妃,這宮中的事物便都交到了莊太妃的手裡。
莊太妃面容哀戚,看到她也不覺得驚訝,只是拿著手帕抹了抹淚,哽咽著道:“陛下還這般年輕,竟就這樣去了!”
陸枕濃原本沉甸甸的心,頓時更沉了。好半晌,她才如作夢一般開了口:“翊兒他……”
莊太妃看著她的眼中帶了一抹不忍,終究還是點了點頭:“陛下他,昨日晚上便已去了……”
“我不信。”陸枕濃垂著眼眸,面無表情,然後她抬起頭,又慢慢重複了一遍,“我不信。”
莊太妃便嘆息起來,搖了搖頭,引著她進了乾元宮。
殿裡放了一隻巨大的棺槨,棺板沒蓋上,露出了裡頭躺著的少年。
少年的樣貌還是那樣秀麗出塵,甚至比起一般的女子還要來得好看。然而他卻毫無生氣,面色比昨日還要蒼白上幾分,瘦弱的胸腔停止了起伏,就那樣靜靜地躺著。
陸枕濃盯著少年毫無起伏的胸膛,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在少年的懷裡待過,知道其實少年的胸膛不像外表看起來的那麼瘦弱,恰恰相反,很結實,也很溫暖。
“小姐……”身後,拂曉似乎在說些什麼。
陸枕濃卻早已什麼都聽不見了。她恍惚地往前走了幾步,走到棺槨旁邊,然後俯身,顫巍巍地伸出手,搭在少年蒼白的手上。
沒有溫度,也沒有脈搏。
她的翊兒,似乎真的已經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