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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懷安怔怔地坐著,實在不敢相信青兒的話。
他認識的兮表姐,竟然從不是“兮表姐”麼?
許久之後,他才問:“若按照你的說法,她是何時……起死回生的?”
“剛來侯府的時候。”青兒道,“安少爺,我知道那絕不是我家小姐。她的喜好與習慣,與我家小姐全然不同,若真有人去閻王殿走了一趟回來後失了記憶,又怎會連喜好都不同了?她的字跡也與我家小姐全然不同!”
瞿懷安沉默許久,他忽然想起兮表姐在死前曾對他說過,讓他好好活著,說他的表哥會來接他,會成為他的靠山。
這個預言般的話一直被他刻意遺忘,如今卻突然跳了出來。
兮表姐若只是普通人,又怎會得知將來之事?
莫非,她是天上神仙下凡,只是因疼惜他而來借用了那具身體,護他到如今。
這個想法讓瞿懷安好受了些,因為這意味著,他的兮表姐並沒有死去,她只是回了天上,依然在看著他。
他又想起來,這一年來兮表姐的身體其實並不好,然而他說讓她去看大夫,她總是不願,要麼說自己沒事,要麼就以“寄人籬下”為藉口說無能為力,總之對身體是否康健一事並不上心。
她還經常同他說離別之事,要他習慣離別……
曾經的細節,曾經想不通的事,如今似乎都成了佐證。
兮表姐是天上下凡來的神仙,只為了照料他,待他等到了靠山的那一天,便回天上去了。
他對這個想法真是既歡喜又厭恨。
歡喜的是,兮表姐還好好活著,厭恨的是,她明明答應了不離開他,最後卻食言了。
瞿懷安沉默了很久,最後讓青兒先退出去了。
他腦子裡有雜亂的聲音,一會兒對青兒的話嗤之以鼻,一會兒又相信青兒的話,相信兮表姐還好好活著。
最終,所有的腦內爭執,都化作了一聲哽咽。
從侯府回來後,甄兮乖乖等了好幾天,但始終沒能等到青兒的到來。而她,連問問懷安為什麼還不把青兒送來都做不到,只能天天吃喜歡吃的東西,聽喜歡聽的書……
如此將養了幾日,她的左手已差不多恢復,但右手依然無法亂動。
等不到青兒的到來,甄兮也不打算就將希望放在青兒一人身上,於是她對紅豆比劃了許久,才將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她要做女紅。
這位對甄兮懷有適度善意的丫鬟,在得知了甄兮的意圖之後,很有些詫異,只覺得她手都傷成這樣了,眼睛又看不到,怎麼還能做女紅?
紅豆很多事都不能自己做主,便硬著頭皮跑去跟馬嬤嬤說,馬嬤嬤隨口就應了下來,一個瞎子想做女紅?那不是很有意思的事麼?攔著做什麼!
於是,甄兮便擁有了針頭線腦。
她還記得自己當初剛跟青兒學女紅時,給懷安做了個香囊,不知再做一個送他,是否能引來他的探究?而且,其實每個人的繡活都有不同,懷安自己可能看不出來,但青兒應當能看出來吧?畢竟她可是青兒手把手教出來的。
至於眼瞎加只有左手能不能做好繡活一事,就不在甄兮的考慮範圍內了。
不行也得行啊,頂多就是手指多戳兩個窟窿罷了。她現在連在看不見的情況下用左手拿筷子吃飯這種事都已開始學著做了,在看不見的情況下做女紅一事,照舊也難不住她。
甄兮做女紅時沒挑時間,懷安有時候來會看到她在做什麼,但從未在意。她也想過是不是要提前引起他的注意,又怕他會阻止她做這事,便沒太高調,只想著等成品出來後再說,因此,懷安只看得到她在繡東西,卻不知她在做什麼。
因為看不到,裁剪是個大問題,甄兮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讓紅豆明白,她要做的是個香囊,請她幫自己裁剪好了好幾份,之後才一點點摸索著縫。
做第一個的時候,甄兮幾乎每一針都要戳傷自己的手,等後來稍微熟練一點,她才能少受一點傷害。
甄兮看不到,便不知道自己做得如何,花了幾天時間,最終選了一個她覺得可能是做得最好的。
不過即便是最好的,她隨便摸摸便覺得肯定是不堪入目,可她已經盡力了。
甄兮雖然看不到,但懷安的存在感其實很強,這幾天他來得並不勤,有時候來了看一眼就走,有時候來都不來。
無聊的日子特別難熬,甄兮幾乎是數著手指算日子,很快便發覺自己來了竟然有快半個月了。
除了第一天懷安因為情緒過於激動而弄傷了她的掌心,那之後他就再沒有碰到她一下,只是在慢慢消磨她的自我。
她很清楚懷安的意圖,他太聰明了,知道怎麼拿人的弱點下手。而且他還很有耐心,似乎並不介意為了報仇而多花一點功夫。
每一次短暫的接觸,都讓甄兮覺得懷安既熟悉又陌生,同時也漸漸對自己的決定多了那麼一點不確定。
時間已進入八月,甄兮還記得,懷安的生辰是在中秋。
她作為“兮表姐”時,沒能陪他過生辰,如今時間上可以陪他過了,可身份上又不合適了。
香囊做好的這一天,甄兮打算將它給懷安,但不巧的是,一整天她都沒見到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