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不是的,他的娘親溫柔又美麗,怎麼會是那種腌臢地方出來的呢?
“你爹早就不要你了,你怎麼還有臉賴在府里!”
他也不想待在這裡的,可他沒地方去啊,要是他娘親還活著,他願意跟著他的娘親去任何地方,哪怕刀山火海,哪怕要披荊斬棘。
“這世上沒人在意你,你怎麼不乾脆死了算了!”
他也想過死了一了百了,可這世上還是有人關心他、不希望他死的,那麼他就不能死,即使為了那個溫柔的笑容,他也該好好地活下去。
孟懷安驀地抬起頭來,淚水沾濕了他的面龐,他的臉上矛盾地呈現著脆弱與堅定。
兮表姐聽到了一切,她知道他是什麼人,可她一點都沒有嫌棄他,她還答應他,允許他去找她……
他擦去眼淚,默默地盤算起下一回見兮表姐該如何表現才能讓她一直如此待自己。
湖畔亭里,甄兮側坐著,望著平靜的湖水,面上神情淡淡的,腦子裡卻思緒萬千。
她本不想管承恩侯府的這些恩恩怨怨。她穿的原身,是侯夫人庶妹的繼孫女,跟承恩侯府的任何人都沒有血緣關係。
通過她從青兒嘴裡問來的,以及她看過的小說文字中總結出來的,再加上她猜測的,對於目前的處境,她已有了個相對清晰的認識。
侯夫人的庶妹趙絹曾有過一段不怎麼幸福的婚姻,成親五年無所出而被夫家休棄,她再嫁的是個鰥夫,早已有一子,雖明知她不能生育依然對她很好,她便也投桃報李,將繼子當親生兒子來看待,也更疼愛從小養在身邊的繼孫女。
趙絹將繼孫女送來侯府,是因為她丈夫、繼子和兒媳都死得太早,又只留下甄兮一個女兒,因接連守孝的緣故,直到如今年滿十八了還未婚配。趙絹身子康健時還能擋住繼子族兄那邊的壓力,但最近病重臥床,怕甄家族兄吃絕戶傷到她最疼愛的繼孫女,便利用她與嫡姐當年的情分,將甄兮送到了侯府,請嫡姐代為照看,並在甄兮守孝期滿後替她覓得一份良緣。話是如此,她顯然是盯上了她嫡姐的孫子,希望可以親上加親。
可原身的身體也不太好,途中一路顛簸生了病起不了身,到侯府沒兩日便猝然病逝,連侯夫人的面都沒見上,也就不用她那位名義上的姨婆煩惱該怎麼澆滅這位毫無血緣關係的表小姐想要嫁入侯府的野心。
一切本該如此。
但就在青兒意識到自家小姐已經涼了,痛哭一場準備去找人時,這具已經死透了的身體裡卻進入了她這個來自現代的靈魂。
身份尷尬,身體不好,在這樣的情況下,甄兮自然不願摻和到煩心事中。只是那個少年在水中沉浮,掙扎著求生,再堅定的決心也抵不過一條生命在自己面前流逝所帶來的衝擊。
青兒就站在甄兮後方,比一般小姐和丫鬟之間的距離要大上一截。
她膽子不大,三天前的事更是讓她嚇破了膽。她跟著她家小姐已有兩年,若真見著她家小姐死而復生,又如何不高興?可她卻很清楚,那個死而復生的人,已經不是她家小姐了!
她不知那占據了她家小姐身體的究竟是什麼東西,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也不敢跟任何人說,她甚至不敢當面質問對方。
而那個人,也一點兒沒有掩藏的意思,似乎有恃無恐!
三天前的事,又一次清晰地湧上了她的腦海。
那時候她剛哭得眼睛紅腫,就聽一聲輕吟,隨後是早就涼了的軀體突然動了動,嚇得她打了個嗝,又驚又喜地蹲坐在地上,仰頭看著自家小姐慢慢坐起。
隨後她便看到自家小姐抱膝蜷縮著哭了起來。
不是那種細細的啜泣,而是悲傷到極致的,好像一切希望都消失了的痛苦悲泣。
那時候她雖心存恐懼,亦不知小姐為何而哭泣,卻依然走上前想要安慰她的小姐。
那之後她的小姐在床上躺了兩天,亦哭了兩天。也就是這兩天,她驚恐地發覺,如今頂著小姐容貌的那個人,已經不是她家的小姐了。
可是她什麼都不敢做。
她害怕那是個借屍還魂的鬼,怕自己萬一露出一點端倪便會被對方殺害,戰戰兢兢,連覺都睡不好。直到方才,那人竟然去救落水者,她才漸漸感到一些安心——會救人的“鬼”,想必沒她想得那麼可怕。
“表小姐,剛才落水的那個人……”青兒在糾結了許久之後還是問了出來。
甄兮目光未動,依然望著湖面輕笑道:“我還當你不會問了。”
青兒咬了咬唇,沒有吭聲。
甄兮道:“他回去了。此事他應當並不想讓旁人知道,我們也當沒這事吧。”
“是,表小姐。”見她承認有那麼一個落水的人,青兒鬆了口氣。
甄兮看了會兒風景,察覺到身體那難以抵擋的疲憊,便起身準備回去了。
剛才被孟懷安抓的淤青還未散去,她估計這原身的血小板有點問題,除此之外,年紀輕輕身體就這麼差,怕是有些基因上帶著的毛病。按照原書的內容,原主剛到侯府沒兩天就死了,而她則是在原主死了後才穿來的,這三天她深刻地感覺到了體質差是個什麼體驗。
就好像是在水中前進,無論走向哪個方向,四面八方都是阻力,走一步就要耗費比旁人多數倍的力氣,幹什麼都提不起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