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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清溪當然知道, 此刻蕭洌口中的表妹,不是自己,從真正意義上來說,也不是徐媛,而是他心中那個真心實意愛護他,絕不會背叛他的“表妹”。
葉清溪答應攝政王回宮接觸蕭洌,自然有私心, 她也不過是最普通的人, 怎麼可能一點私心都不帶?但她也算看得開, 若私心真達不成,她亦不會為此要死要活。首要目的是讓蕭洌的病能好轉, 其次再考慮與他在一起的事。
她深深地看著蕭洌, 溫言細語道:“只要你能真正放開心結, 怎樣都好。我入宮來不為別的, 只想告訴你,起初騙你並非我所願, 我是真心的。”
她想讓蕭洌能再一次信任自己, 想跟他重新站到同一戰線上,一起對抗太后。可如果竭盡全力後,他依然不信自己, 她也只能黯然離去了。但在這個過程中, 能讓蕭洌感受到哪怕一點她的真心, 能讓他有那麼一點好轉, 她便滿意了。
蕭洌沉沉地望著葉清溪許久, 忽而嘲諷道:“真心?”他似是想起了什麼,手一抬指著不遠處的火盆,冷笑道,“那就像你當初為蒙蔽朕而跳水取耳環時那般,從火中將髮簪取回來啊?”
葉清溪目光隨著蕭洌的視線而看了過去,如今那兩截髮簪還在火盆中若隱若現,即便搶救回來,也已成為了木炭吧,可以當炭筆用了。
她心裡嘆息了一聲,忽然朝那火盆走去。
眼看著葉清溪快碰到火盆,甚至已經有了個下蹲的起始動作,蕭洌突然腦中划過一個畫面,隨之而來的心悸登時侵占他的全身,他眼神一變,驀地衝過去一把扯過葉清溪的手臂,滿腔怒火在胸膛處徘徊,一句咆哮即將出口時卻聽一旁砰的一聲,與此同時,葉清溪驚訝地抬起頭怔怔看著他。
蕭洌快出口的話暫時咽了回去,他慢慢轉頭,便看到那火盆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翻倒,裡頭的木炭包括那兩截如今早已經不成樣子的梨花木髮簪落了一地。
一片寂靜。
葉清溪腦子一轉就反應過來蕭洌是為了什麼攔自己,他怕自己被燙傷!可她當然不會傻到直接用手火中取栗,她當然是拿腳把火盆踹翻等髮簪冷卻下來啊!可蕭洌拉住她時,她已經出了腳,到底是快了些……
她面上浮現些許笑意,正想說話,便見蕭洌像是陡然回神,面上神情一變再變,怒氣沖沖地說:“朕改變主意了!無論你做什麼,朕都不會信你的!”
葉清溪嘴張了張,心裡頓時湧上一陣懊喪,她果然動作太快了,否則此刻火盆沒翻的話,蕭洌也不可能知道她原來並不打算用手。可現在,他阻止了她,卻在什麼都沒說之前發現了她原來只想踹翻火盆而不是如同他所想的用手拿,為了面子大概就必須嘴硬到底了。
自從重新回宮以來,葉清溪還沒有這麼高興過,那一絲絲承載著欣喜的細流一點點在她周身遊蕩,讓她仿佛壓力都去了些。
即便蕭洌口中並不願意服軟,但他的舉動已經說明了一切,雖然提出了苛刻的要求,然而他還是攔著她不想讓她傷害自己!
葉清溪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明白這是一場曠日持久的“戰爭”,因此如今才幾天便有了這樣的進展,她心裡滿意極了。
唯一擔心的,便只是在有更多進展之前,太后會介入。之前她很小心翼翼,但今日這陣仗有些大,太后十有**會知道。
蕭洌覺得此刻葉清溪的笑容很是礙眼,突然斥道:“不許笑!”
葉清溪也不跟他對著來,收起了嘴角的笑,只是眉眼依然帶著點點笑意,比單純的彎唇淺笑還讓人心中泛暖。
蕭洌望著葉清溪許久,心中起伏不定,似有兩個人在他腦子裡激烈地爭執糾纏,他身子微抖,下意識地想起了自己寢宮床頭板上的浮雲花紋,那種快讓他腦子炸掉的爭吵聲終於弱了下去。
他沉聲冷漠道:“還有朕當初瞎了眼送你的珍珠耳環,一併還給朕。”
他攤開手,大有她不交出來便不罷休的架勢。
葉清溪驀地後退了一步,搖頭道:“我沒帶身上。”她默默補充了一句,帶了也不給。
她的視線瞥向如今已看不出原來模樣的髮簪,心裡到底還是有些難受的。若將來她註定沒法成功,那便是她僅能留下的紀念物了。以後老了還能跟人說,她年輕時也是風華絕代了不起的人物,曾經迷得皇上神魂顛倒,當真是傾國傾城。
但她並不後悔今日帶髮簪進宮,因為她由此看到了一絲希望。
“那好,明日帶來還給朕!”蕭洌道,但轉瞬他又沉下臉色,“你不許再進宮,讓皇叔交給朕便好!”
葉清溪看了眼火盆,似有些落寞地笑了笑:“今日這事,想必定會傳到太后耳中去,明日我便是想入宮也不行了。”
蕭洌知道,至少這句話是真的。他母后這幾日說是偶感風寒沒來,但他自然知道母后是因他而煩惱,大概是想著眼不見為淨吧。他想,這樣也好,至少母后不用親眼見著他如何將這朝堂弄得風聲鶴唳。
“那正合朕的心意。”蕭洌似嘲諷似暢快地說道。
葉清溪卻搖了搖頭:“但我還會來的。”她頓了頓又道,“不帶耳環,我藏得太好,如今暫時找不到了。”
她隨口說著理由,反正也不指望蕭洌相信。
蕭洌沒再糾纏耳環的事,只冷下臉道:“朕會下令,明日你進不了宮。”
說完他轉身,拂袖離去。
葉清溪心裡長嘆一聲,看來她又得過個幾日再來了。
她慢慢走到火盆那些翻倒出來的銀絲炭旁,蹲下輕輕地伸手靠近那兩截髮簪殘骸,察覺到難以抵抗的熱量,她只得縮回手,想了想又以手為扇,輕輕擺動著,希望它們能儘快降溫。
蕭洌進門前不知怎麼的突然停頓了下,下意識地回頭望去,只見葉清溪安靜地蹲在那兩截梨花木前,因為姿勢的緣故,看起來瘦弱無助,他瞳孔一縮,推門的手僵了僵,最終還是咬著牙進了暖閣。
他放過她已是極大的恩惠,怎麼能再被她所欺騙?
葉清溪等髮簪終於降了溫,便拿衣袖將這兩截梨花木包好,等攝政王出來後,隨他一同離宮。當攝政王略有些擔憂地問起今日情形如何時,葉清溪回道:“有了些許進展……但太后怕是很快會知道了。”
攝政王道:“不必擔心,今日值守之人,本王已經打點過了。”
葉清溪略微有些詫異地看著攝政王,他的反應倒是真快。不過,以他這樣的縝密心思去取信他人,若真有別的想法的話,要當皇帝大概不會特別難?但他真有那心思的話,就沒必要讓她出面幫助蕭洌了,任由蕭洌這樣放縱自毀下去,曾經口中說過為了蕭家江山的太后,說不定也會支持換攝政王登位,畢竟對太后來說,不是皇帝的蕭洌,其行為更好掌控些,不至於自毀得太徹底。
眾多想法不過一閃而過,葉清溪點點頭,並未多語。其他人的心思她管不了,至少目前所做之事對蕭洌有好處,那便夠了。
因為蕭洌的話,葉清溪想了想還是決定過幾日再入宮。她跟攝政王說了想法,並決定回去看看薛齊他們。攝政王沒有阻攔,他看得出來她是個頗有主見的人,知道自己在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