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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清溪笑道:“不是有宮裡的‘神藥’嗎?你要抱著希望,說不定只要數月, 你的身體便能好了。”見薛齊神情微動顯露出一絲譏嘲之色,還不等他開口她便繼續道,“即便那‘神藥’沒什麼用,那又如何?我聽薛大嬸說, 不少大夫都說你活不過十五, 可你不也好好地活到如今了麼?便是虛弱一些又如何, 好歹是活著。既然活著, 活一天總要有活著的樣子,如此萬一哪日真不幸身亡, 你也可以毫不心虛地對自己說一句:這世間我來過,便足夠。長生之道都是騙人的,人生而便要走向死亡,對人來說,這一生的一切均是生不帶來死不帶去, 唯一有價值的, 便是還活著時的體驗。你可以去體驗完成理想過程中的艱難與快樂, 可以去體驗親情友情愛情的甜蜜與折磨, 可以去體驗一切你不曾體驗過的……”
薛齊怔怔地望著葉清溪,像是沒想到她竟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許久之後,他面色複雜地說:“沒想到你年紀不大,倒挺會說大道理的。”
葉清溪心想,他一個比她這身體歲數還小的小屁孩,有什麼資格說她“年紀不大”!
“這不是大道理,這是人生感悟。”葉清溪一臉深沉,“別看我這樣,我可是經歷過大起大落之人,亦出生入死了不知幾回,我把我的寶貴經驗告訴你,不過是我心善,不想見你如此消沉,你愛聽不聽。”
說完葉清溪就故作高深樣,踱步走了出去。
薛齊沒看葉清溪,他扭頭看向書架,那裡的書於他來說仿佛是置身沙海的旅人最渴求的清泉,讓他心心念念,割捨不下。前十五年支撐他的有一半是嫉妒,另一半則是不甘。那些資質愚鈍者卻有著強健的體魄,他天資聰慧卻身體虛弱,憑什麼?明明擁有一副好的身體,他們卻沒有珍惜,統統浪費在無意義之事上,他怨憤嫉妒,他只能時常臥病在床,時時惶恐不知何時大限到來,他不甘!
可今天,那人一番話卻仿佛點醒了自己。
身子虛弱又如何?至少他還或者,還能看,還能思考,上天待他不算太差了!與其自怨自艾,不如活好每一日,哪一日註定身死,也不枉費自己來這世上走一遭!
第二日,葉清溪如同往常一樣來自己的書房挑書看,她還沒想好怎麼回復攝政王,決定先放個一日,以免將自己逼得太緊。
薛齊也是如同往常一樣早早就來了,不過與平常不同的是,見到葉清溪,他忽然遞過來一張紙說:“我想看這幾本書。”
葉清溪見紙上是一手清秀小字,比她寫的不知好上多少,不禁略帶了些欣賞之意,直到聽清楚他的話才失語地望著他。她覺得,他可能沒有搞清楚主客之分。
不知是不是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薛齊突然面上微紅,低著頭聲音猶如蚊吶:“多謝葉姑娘昨日當頭棒喝,我已經明白。我此生所願便是閱盡天下書籍,體悟前人的體悟與人生,便是離不開這方寸之地,也不枉費來這世間一遭。”
葉清溪看著薛齊微微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樣,再聽著他聲音中的釋然與堅定,突然有些感慨。其實,她在當心理諮詢師一事上是真有天賦的吧?可因為第一次出手就遇到蕭洌這等地獄難度的任務,讓她差點就完全喪失了信心。不是我方太差,而是敵人太強大,更何況還有豬隊友。當初在徐媛一事上,如今在薛齊一事上,她都展現了強大的說服力量,足以說明她還是有些本事的。
心裡某處仿佛放鬆了些,葉清溪望著薛齊道:“我可以替你去找找看,但不一定買得到。”
薛齊稍抬了抬視線,但像是不敢看葉清溪,最終還是看著地面道:“多謝葉姑娘。”
“沒關係,誰叫我是個好人呢?”葉清溪笑眯眯地說。同時她也下定了決心,薛齊這個人,她還是好好藏起來吧,她不想讓他捲入那些註定充滿了風險的後宮朝堂糾葛。幸好,那一日攝政王並沒有過來看到什麼,知道薛齊可能擁有蕭家血脈的,就只有她一個人。
薛齊終於忍不住詫異地看了眼臉皮比一般女子厚的葉清溪,撇撇嘴,又低下頭掩飾嘴角的些許笑意。
葉清溪答應下來後便直接去了書局找薛齊要的書,好在他要的不是什麼太冷門的書籍,她買下後又挑了不少她之前沒買的,帶回去充盈自己的“圖書館”。說起來,她也算是個圖書管理員了呢……
又過了兩日,在一個細雨霏霏的寒冷日子,攝政王再一次上門,來聽取葉清溪的回覆。
葉清溪沒讓他上門,依然如同上回一樣,上了他的馬車,開門見山道:“我願意去試試。但我有一個條件。”
蕭栩面上明顯一喜:“葉姑娘請說。”
葉清溪道:“我希望此事能瞞過太后。”
她出宮前,太后已經說得很清楚也表現得很明白了,不想讓她再見到蕭洌。本來沒有攝政王的幫助,她便是想見也辦不到,然而如今能見到了,她不想讓太后發現。否則,太后自然會想辦法阻撓一切,想來就算她說只是想善後,至少讓蕭洌能恢復到之前的狀態,太后也是不會相信的吧。
蕭栩思考了一會兒道:“我可以嘗試。但若皇上自己告訴了太后,卻是我無法控制的了。”
“這點我明白。”葉清溪點頭道。
之後二人又商量了一陣,按照蕭栩的意思,這段時日葉清溪最好住到靖王府去,如此他才方便帶她出入皇宮。
葉清溪沒什麼意見,約定好三日後請蕭栩來接她後,便告辭了。
目前葉清溪還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蕭洌的事,總要先去看看他的情況如何,再做決定。想到這處院子是太后找人置辦的,葉清溪當即便做了安排,讓薛大叔一家再去租了個稍微小點的院子,花了一天時間把東西特別是書都搬了過去,幾人似乎有些不解,但薛大叔和薛大嬸並沒有多問,倒是薛齊問了一句:“不是剛住下,為何要突然搬家?莫非是為了躲避什麼仇家?”
葉清溪心想你這猜得挺對的嘛,隨後道:“當然不是,我就是沒什麼銀子了,想想還是把大院子賣了買個小院子,以求長遠之策。”
薛齊詫異道:“沒銀子了你還買那麼多書?那些書怕是都能賣快一百兩銀子了!”
“我愛書,為了書我願意傾家蕩產。”葉清溪一句話堵了薛齊的嘴。
薛齊沉默下來,忽而低聲道:“你不必為了幫我……而如此。”
葉清溪見他突然變得情緒低落,只好說道:“我當然不是在幫你。你說得對,我確實是在躲仇家。以後有人找你們,記得說不知道我去哪裡了。”
薛齊聽出她話裡有話,忙問道:“你要去哪裡?”
“不能說。”葉清溪道,“但是你放心,我不會有什麼危險的。或許過幾日就會回來,再遲開春也能回了。”
薛齊冷哼道:“我可沒有擔心你。只是我怕你在外什麼不測,旁人會誤以為我薛家人謀財害命後又毀屍滅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