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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傍晚,他見過太后後,支開隨從,一個人心煩意亂的在皇宮裡隨意的走,不知不覺間就走到那偏殿去了。
“嘻——”他在一間半敞開的門外聽到裡邊傳來一陣輕軟的笑聲。他心中一動,似乎許久沒有聽到這樣的笑聲,柔柔的喜悅,像那碧綠竹葉上的晶瑩露珠,剔透、美好。他不猶得駐足。
“姐姐,可以飛得更高些嗎?”一會兒,傳來一個小男孩的聲音。
“喏!呈兒想讓它高些姐姐便讓它飛高些。”是個女子輕柔的聲音,聽得出深深的寵溺。
原來是姐弟倆啊!他心中頓悟,雲姨曾跟他說,給他找的侍室就住在這偏殿裡,還帶著她的弟弟。
雖然他對誰成為他的侍室這件事沒有多大的感覺,但還是不免好奇,隨從那半敞木門往裡邊看,見著一個素衣女子正拉著風箏在奔跑。她淺色的衣裙在風中飛揚,臉上笑逐顏開。她身姿曼妙,面若桃花,眉如翠羽,肌如白雪,他不由得看痴了去。
這以後,他心煩氣躁的時候,便不由自主的往那偏殿去。有時候,他坐在那側門邊,聽她給弟弟講故事,那清柔的聲音,讓他不知不覺消了疲乏解了躁氣。有時,聽得他弟弟喊痛,她輕聲輕氣哄他吃藥。有時,聽她給弟弟唱歌:十里春風,二分明月,蕊仙飛下瓊樓。看冰花翦翦,擁碎玉成毬。……那輕柔的曲調,總讓他心中安寧,想昏昏欲睡。
他不禁有些羨慕她的弟弟,想他貴為皇子時,也沒人給他唱過歌。母后生他後便病體纏綿,幾乎臥床不起,太后那時剛進宮,幫著母后處理諸事,整日繁忙。那時,便是雲姨照顧他。因著小時候日日是太后的仆女芳雲照顧他,感念她的恩情,他便都稱她雲姨。後來,太后玩笑也隨他稱芳云為雲姨,這宮中的諸人為表親近便都隨叫她雲姨。雲姨最不擅長音律,太后請宮樂手唱評的時候,她都常常打盹睡覺,更何況自己唱歌,那真是一點不會的。想不到他的這名侍室卻有一副好嗓子,以後,以後他一定讓常常讓她唱給他聽。
再後來,他終於可以和她同塌而眠。擁有她的那份快樂,如夏花一般,讓他瞬間喜悅到極致。每次聽得她在他身下軟軟的輕吟,一聲聲輕柔的喚他“公子——公子——”,他的心,滿滿的,變得都是她的影子。有時,他睡不著覺時,便叫她唱歌給他聽。在她輕柔的聲音里,他總能安然入睡,心寧靜喜悅,只想如果能夠一直一直這樣該多好。只是那時,他還不知道,那就是愛……
……
一滴淚,兩滴淚……終從他的眼角往下落,滴落到那cháo濕的泥里。
他的心已經空缺了一角,這輩子,再也癒合不了。
將軍府里,朱南一路狂奔,將軍室外的侍衛來不及阻攔,就被他闖進去。
門“嘩”的一聲被推開,將軍趕緊放下懷裡的沫月。
“朱南,何事?”將軍不自在的咳了咳,那沫月更是羞得滿臉通紅。
“雲——雲夫人沒、沒了,蘭花去給夫人守墓,屬下想跟將軍請兩日假,去接她回來。”朱南卻似是沒有察覺到他倆的尷尬,徑直說著。
雲夫人?死了?將軍忽而覺得胸口一窒,疼痛得厲害。為何,為何每次說到那個女子,他總會有一些說不出的感覺呢?
“將軍——”朱南欲言又止,終是一聲嘆息。“那我去了——”
“好!”將軍一手扶住桌角,只覺自己心痛得快站不穩了。
看著朱南往外飛奔的身影,沫月嘴角忍不住揚起一絲笑容。
“顥,你怎麼啦?”當她轉過身後,卻看到李顥發白的面容,唬得不得了。
“我沒事。”他煩躁的揮開沫月的手。
“顥——”沫月顫了聲音。李顥這才發覺自己過分了。他皺了眉,自己怎麼突然會有這樣的舉動呢,明明,對方是他的妻啊,他卻忽而感覺道碰她是一件很不應該的事的錯覺。
“對不起,我突然覺得不舒服,想休息一會。”他趕緊回握住她的手,為自己的感覺莫名其妙。
“好,那你休息。”沫月臉色這才回暖。
等得那沫月去吩咐廚房幫他煮些粥,他才緩過神來。可心中卻還是有股火燒火燎的躁氣,他起了身,飛奔去房門……
當他終於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時候,他已騎著馬飛奔到了那蝴蝶山腳。
“朕無礙。勞將軍走這一趟了。”李顥到山腳的時候,剛好碰到皇上和近衛隊們。皇上看到他,語氣冰冷的說。
李顥只得跟皇上他們一同回去。他騎在馬上,心還在隱隱的痛,卻不得不回去,他沒有什麼立場,要求去看那位雲夫人。
第三十章 星辰
雲澤國都城洛城自古繁華。俗稱天下三分豪奢,洛城占近二分。
這裡,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千騎擁高牙。乘醉聽蕭鼓,吟賞煙霞。
真真是繁華無盡,風月無邊。
也因著它的繁華,吸引來了許許多多的文人墨客,商賈走夫……曾一度,洛城人cháo涌動,為養家餬口,小商小販遍地都是,占了走道空地,連大臣們上朝的車駕都常常被人cháo堵住。一時間,大臣的摺子滿天飛,請求皇上治理這些人,甚至有大臣稱,如果安置不好,可能會引起騷亂。皇上頭疼不已,隨命令三王子處理此事。
在眾大臣都認為,平時行事乖張的三王子,此次一定採取強硬措施趕這些人走。大臣們認為那些商販走卒性格野蠻,最是難管,如果弄不好的話,還真會引起騷亂呢,在許多人等著看三王子笑話的時候,三王子卻處理得讓人出乎意料。他並沒有趕他們走,而是擇了城西看似貧瘠的幾塊空地,建了幾條頗具特色的街市,讓那些小商販集中到那裡謀生。同時,他還說服了幾家洛城最富盛名的茶樓到那裡安家。
那些小商販從各地來,原本都是有些手藝的,做出的東西也別致有趣。於是,這幾條街市就這樣經營了一兩年,竟慢慢形成自己的特色,竟不特別熱鬧奢華,也不冷清無趣。那些公子小姐想找什麼新鮮的玩意兒,也會到這邊來。那些風雅的讀書人也常到此處品茶作詩,那些想安靜談事情的生意人,也會選擇到這裡來,倒也是別致得很。
這幾個月,街市西頭新開的一家糕點屋特別受那些小姐媳婦們的喜歡。糕點屋的糕點樣式別致,味道甜美。桃膏、瓜膏……這些看似不可能的果子糕點,味道獨特,靈巧可愛,最適合大家閨秀食用。洛城首富藍府千金吃過一次後便迷上這種糕點,然,她家下人幾次來買都買不到,回去便被那千金小姐打罵,說她定是偷懶,在街上玩兒去了。那僕人甚是委屈,只因為那糕點屋並不是時時開門。那僕人那日索性天沒亮便去,這才買到。隨也問那位店主,為何這店鋪就只早上開,而且開的時間極短?那位店主竟是位年輕媳婦,聽到她的話,便笑了笑答說,她家孩子還小,她得回家帶孩子,等孩子大些,再專心開店,賺些錢送她孩子讀書考功名,現下,能餬口便好。那僕人又好奇了,便追問:“為何不讓你家夫君看店?你在家帶孩子?糕點可以頭晚多做些便好了。”那位夫人臉色黯了黯,輕聲說她的夫君已經沒了。那僕人才知覺自己觸到別人的傷心事了,趕緊道別而去。
送走了最後一位客人,雲兒望著日頭已經老高,心想小寶寶定是已經醒了,得回去給他餵食才行。為了讓孩兒能休息好些,她租住的屋子在一處巷子的僻靜處,離這街市遠些。想起自家孩兒,雲兒嘴角飛揚,鄰居的大嬸們都說:“還未見過這般粉雕玉琢的嬰孩。”孩兒甚是乖巧,愛笑不愛哭,性子安靜,都說外甥隨舅,這話不假,這孩兒越長越像弟弟小時候,特別是那雙眼睛,像極了弟弟和她。三王子對她母子有恩,孩子滿月時,雲兒便央他給孩子起個名字。
“寶寶眼睛像小鹿一般濕漉漉黑漆漆的,就叫鹿兒吧。”那三王子僵硬地抱著孩兒,難得笑得神清氣慡,對自己取的這個名字也甚是滿意。“鹿兒,鹿兒,小孩子名字古樸,比較好養。”
雲兒一頭黑線,這名字真是古樸啊。不過恩人取名,只得虛心接受了。多虧得他幫忙,她才能離開那裡。不想讓自己的孩兒小小年紀便沒有娘在身邊,如她那般,仰人鼻息過活,全無自主。三王子使的是一出偷梁換柱,蘭花是傷心過度沒發覺,其他人是不在乎沒注意吧。不帶蘭花一起,是因為她還有朱南,朱南會給她一個好生活。
雲兒她隨三王子的人到這雲澤國後,便請他幫忙擇了此處做點小生意營生。三王子甚是講義氣,里里外外幫她張羅,她的這家小小糕點屋才可以開張。三王子也曾邀她索性到他府上,給他做個管家什麼的,幫他料理一日三餐,管理家中侍僕,可是她拒絕了。活到20歲,大半的歲月都是奴者之身,好不容易逃出來,她便只想安安靜靜過日子,即使過得清苦些也總比寄人籬下強吧。還好以前在宮中時學了些手藝,辛苦一些總該能養活自己和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