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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可不可以放雲兒走?”她問。
他猛然摔開了她的手,晦暗的眼神盯著她看了許久。
“如果我說,我到死都不放呢?”他一字一句的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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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露重,雲風一個人站在牆塞高台,只覺寒氣逼人,邊塞果然寒苦,六月天了,竟還有這麼深重的露氣。她怕寒,不知下大雪的那些個日子是怎麼過的,想到這,他的心隱隱的疼。
“皇上,已經吩咐雲姑娘收拾東西後日隨皇上回京了。”內侍為皇上披衣後,惶惶的說到,這幾日皇上脾氣很差,跟隨皇上這麼多年,他都有些摸不准。
“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像是不耐煩的口吻,內侍不敢多做停留,下到城牆下守著。
雲風一個人默立了一會,只覺心煩氣躁。大將遇險,軍心有動,他需花些時日安撫將士。沫嫣兩姐妹受不得邊塞詭異多變的天氣,早就歸心似箭,白日時他已經吩咐臣屬先送她們回去,或許今晚就是在前面的小鎮歇息吧。明日再定奪易帥事宜,後日他便也要回去了,而他,要帶她走的。紛紛擾擾的事情,讓他心煩意亂。
“公子,你可不可以放雲兒走?”她的話猶在耳邊,惹得他的心又一陣顫抖。
“一個人的守候等待,很累很艱難,比怨恨更痛,痛徹心肺。”那天她如此告訴他,“公子,雲兒不能再走那樣的路了,也走不起了。”
這麼多年,是她一個人在守候嗎?或許吧,他總是避,因為從來都明確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所以以為可以做到心無旁騖。一個帝王,要的是權勢是江山。
不是不知道她眼裡隱約的溫柔和愛戀的,不過那時總覺不該給她希望,總覺得自己不會動心。她為他做的每一件事,他都淡淡回應,甚至,冷漠的不予理會。她不顧安危為他吸毒血,他嘲諷她。她跟他出征,身入險境尋他,他卻說她任性妄為。每年過年過節時,他總讓她為他未過門的妾室們挑選禮物,然而,想起來,他卻從未送過她任何禮物呢,甚至記不得她的生辰。
那時,也不是沒有別的女人向他示好的,他卻都覺得她們沒有她看著舒服,每日抱著她睡,那麼安心,她身上有著淡淡的體香,柔軟溫暖,安靜的嵌在他的懷裡,讓他連夢都是甜的。她走之後,他每日總是睡不安穩,哪怕是跟妃子狂野歡愛,卻還是覺得心裡空空的,煩躁無邊。對她的想念,那麼強烈,他在太后面前,幾次欲言又止,後來太后看出了端倪,卻只告訴他說:“世間路本頗多交錯曲折,唯情路最難掉頭。”是叫他不要再想吧。如果沒有見到她,或許他可以,只是上天又讓他再次見到她,他怎麼可能放棄。想把她留在身邊的欲望那麼強烈,強烈到他什麼都不管不顧,只想帶她走。
雲兒昨夜一夜無眠,伏在還遺留有他淡淡氣息的枕頭上,淚流滿面。只是哭是沒有什麼用的,她知道,她還要養他的孩子,還要更堅強的活下去。
所以,一大清晨起來,雲兒便開始收拾東西,從京城來的時候,本就沒有帶多少東西,收拾起來也簡便,房間裡有他的衣裳他的書,雲兒選了幾樣放進自己的包里。
他的東西,她一樣一樣的拾好,放在幾個大柜子裡面,想著讓吳嬸先幫忙收著,等孩子長大了,讓他自己來拿。收拾好了,一個人坐在窗前發呆,以前他去巡防,她一個人的時候總愛坐這裡,不知是要發傻還是要等他,每次他的身影一出現,她的心會不由自主的跳躍,是歡喜。
“夫人,夫人——將軍——將軍回來了!”張武跌跌撞撞地突然跑進來。
“你說什麼?”她蹦的跳起來。
“將軍,將軍回來了,現在到塞門外了。”張武笑著說,喜得聲音都有些變調了。
雲兒提起裳裾,快步地跑了出去,一顆心,像是要飛起來似的歡快。
不過是短短的一段路,她卻覺得自己跑有一生那麼久。
塞門外,她看到十幾個人緩緩走來,旁邊簇擁著喜極而泣的家人戰友。那當中的一個人,頭髮衣裳散亂,卻依舊挺拔高大。雲兒定了定,抹起腮邊的幾滴淚,而後不管不顧的朝那身影飛奔而去……
“顥——”她撲到他的懷裡,牢牢的抱住他。
李顥眼裡閃著訝異的光,他們剛剛回來時,戰友們都有家人圍著噓寒問暖,只他沒有,不過,這麼多年來,他也習慣了,總是一個人,再險惡的仗過後,別人都有親人等待著團聚,只他沒有。再大的傷痛,也只得自己忍著。周圍再喧囂溫暖,也和他沒關係。
他也知道他回來,她也會高興,只是沒想到她會這麼主動,第一次,主動抱他。喜悅染上了他的眼眸,他緊緊的回抱她。
“你去哪裡了?我好擔心——”她哽咽著,牢牢的抱住他。他抬頭,看著周圍和親人團聚歡笑的人們,心裡像是開了花,從此以後,他也有牽掛念想他的人了,真好。
“沒事,我怎會捨得離開你。”他答,輕輕的安慰她。
雲風站在不遠處,看著緊緊相擁的兩個人,臉色深沉……
第十八章 世情
瑞風十二年,雲澤國和風昭國正式簽訂盟約,兩國互為友好鄰邦,雲澤國借出宮道給風昭國行商,雲澤國依諾撤走邊境的幾萬大軍,只留幾百人守關,一時之間,朝野上下欣喜欲狂、舉國歡騰不休。
七月,風昭國邊境也撤走大部分士兵,只留少許守關。雖然國和國之間的關係千變萬化,但是已經承諾過的事情總要做得到,起碼,表面要做得到,當然,隱衛暗衛還是有的。
官道上,一輛輛輜車緩緩駛過,揚起滾滾的灰塵,車輛吱吱響著前進,蜿蜒數十里。騎兵的戰馬高大矯健,一排排一隊隊,氣宇軒昂。步兵背著刀箭,一列列行過。在正式部隊的身後,是馬車,小孩、老人、婦人坐在吱吱響的馬車上,滿面笑容,當年隨他嫁到邊塞,誰想過有能回家的時候,怎能不興奮。
“就地扎塞安營,稍做休整,明日清晨出發。”宣傳官敲著鑼騎著馬從軍頭跑到軍尾。
夜色朦朧,野地炊煙裊裊,號子聲歡笑聲此起彼伏。
“累了嗎?”李顥端來一碗豆粥給雲兒解暑。
“還好。”雲兒微笑,垂下眉眼看上自己已經微微隆起的小腹。
“我們的孩兒也沒事吧?”他順著她的目光,伸出大手輕輕的撫向她的腹部,大手雖帶著些粗礪,卻溫暖踏實。這次他們撤軍回京城等候皇上新差事,他老害怕她一路顛簸,在馬車上顛上厚厚的坐墊,然,還是放心不下。
“沒事。”她覆上他的手,手指輕輕撫著那上面的薄繭。
曠野晚風習習,他和她十指交握,相視而笑。
蘭花吳嬸他們已經偷跑出去了,小帳里只剩下他兩人。他輕輕地把她攬進懷裡,讓她靠在他寬闊的懷抱里。經歷過那樣的大悲大喜,能如此靜靜相依已是上天恩賜。
雲兒還記得再見到他那天的那種驚喜交加,她抱著他整整哭了一個晚上,她也不知道她在哭什麼,只覺得心好酸好酸。
原來,那天李顥天蒙蒙亮就起床去巡防,走到那山溝里的時候,微微的山震讓他們意識到情況不對,慌忙棄馬找地方躲,誤撞進一個山洞裡,雖然是躲過了一死,可山洞已經被大石封死,他們只得沿著山洞往裡走,企圖找出一個出口,連續走了好些天,果然找到一處出口,等他們出來以後,才發現走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幸得當地的農民相助,才找到回營的路,日夜兼程的趕回來。
李顥他們回來的第二天,皇上就回去了。雲兒也去相送,可是皇上都沒有回頭看她一眼,像是以前什麼事也沒有發生。雲兒微微苦笑,或許公子只是一時心血來cháo吧,就像以前,他心情好的時候,總會偶爾對她特別溫柔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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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顥吃過晚飯就出去了。
有了身孕以後,雲兒總是比較容易困,再加上白天乘了一天的馬車,也確有些累,便早早就歇息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覺得周身熱烘烘的,身子似乎被什麼箍住,熱熱的沉沉的,把她從睡夢中帶醒。迷糊間,鼻息縈繞著熟悉的氣息,是他回來了。
雲兒勾了勾唇角,翻身在他懷裡找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然後才咕噥著問他:“回來了?”
“嗯!”他把她抱得更緊了一些,身子熱烘烘的像個火爐。雲兒在心中低低的一笑,雖然不太舒服,卻感覺到幸福。
他總愛抱著她睡,天冷的時候是正好,他的懷抱暖暖的,特舒服。只是,像現在這樣,七月了,天氣很熱,他卻還不肯放手,在邊塞的時候也一樣。剛開始的時候雲兒也不適應,總覺得熱得不行,偏偏床又不大,她躲到哪他都能把她撈回懷裡,她也曾跟他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