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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兒她們入城的時候,已是入夜。只見得那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派魚龍舞。燈火闌珊,男男女女盛裝艷服,言笑晏晏。
輜車終於從大街上轉進一處安靜的巷道。車夫幾聲“嘟——停——停——嘟——”的喚聲起後,馬車穩穩停住。
“娘娘,我們到了。”布奇在車門外交代。
“嗯——”雲兒抱著鹿兒,隨著吳媽丫鬟下轎。
這是一處僻靜的院落,幾株高大榆樹從牆內伸出來,鬱鬱蔥蔥。
布奇敲了敲門。不一會兒,門吱呀一聲打開。那來人見到布奇和身後的一群人後,大吃一驚。
“布總頭——您這是?這些人是?”那開門的人守在那門邊,似是不解的看著布奇問。
“不得無禮,這是王子的雲妃娘娘。”布奇沉聲說著。
“啊?你說娘娘來了?”那人呆愣了一會,竟沒有行禮,連門也顧不上,匆忙就往院內跑。
“娘娘,請!”那布奇皺著眉頭,長年不笑的臉此刻更為嚴肅了。阿四今天如此失常,這是為何?
不過,剛行不遠,布奇便什麼都明白了。難怪阿四跟娘娘連招呼都不打,便匆匆跑進來。
阿四本來風風火火地跑進來的,剛想開口,便被玄赫一個冷冰冰的眼神殺過來後,立馬僵立在涼亭邊成雕像。
雲兒剛一踏進這院落,入眼處便是一池的荷花,荷叢深處,花燈明媚,露荷翻處水流螢。一座月亮小橋橫跨在那池水上,彎如弦。幾個僕從也是第一次到這裡,被這美景怔住了。其實怔住他們的不止這美景,還有在那湖邊涼亭上和美人把酒言歡的三王子。
雲兒一群人便愣在那小橋上。雲兒撫額,這個時候她該如何表現比較好些呢,是溫柔大度還是醋意橫生?
不等她想好,本在她懷中安睡的鹿兒,被燈光一照,醒了過來。揉揉迷濛的眼睛,似是看到涼亭里的玄赫了,一喜,糯糯地喚了聲:“爹爹——”雲兒想攔都來不及。
玄赫猛然抬頭往她們這邊看。燈火闌珊,雲兒似是看到他的臉色有剎那間的慘白。
“殿下——”雖然破壞人家約會是很不道德的行為,但此時此刻,已經是沒辦法的事了,雲兒只好帶著眾家僕去給玄赫行禮。
“爹爹——”鹿兒一日沒見玄赫,此時見到,甚是高興,掙脫著,伸出手,欲讓玄赫抱。
“殿下——”那女子也起身,微紅著臉。
“殿下,這位姑娘是?”雲兒微微嘆口氣,玄赫這廝,真該打,有事沒事便來禍害良家婦女。雲兒看到那女子,隨開口為她圓場。
“見過娘娘。奴家姓羅,父親是這紫縣縣主。今日家父知三王子到此處,雖讓奴家送些自釀的酒來給王子嘗嘗。竟側妃娘娘來,奴家便先告辭了。”那女子搶先說著,倒是落落大方。
玄赫也不留她,差了人送她回去。
只等得人一離開,玄赫原先笑容滿面的臉瞬間變色。
“布奇,這是怎麼回事?”玄赫伸手接過鹿兒,沉聲問布奇。
“回殿下,小王子突然生了熱病,司大夫稱需好好休息,不得奔波,屬下便帶娘娘和小王子到此處來。已差人回去給殿下報告了。”布奇答。那日,他和侍從到紫郡尋大夫,剛一入城便看到司從,隨請了他去。
“鹿兒生病了麼?”玄赫手摸上鹿兒的額頭,尋問雲兒。
“嗯。半路突然得了熱病。那病傳染很快,很多小孩都染了病。不過我已把司大夫的方子傳了出去,許是大家都能治好。”說到這個,雲兒仍心有餘悸。
玄赫讚許地看了她一眼。六國盟會在即,如果出現疫病,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對了,得把那司從尋回。等鹿兒好透了才放他走。
“爹爹——餓——”鹿兒嘟著嘴嚷嚷。
“鹿兒餓了?好,爹爹馬上讓人弄好吃的。”玄赫被鹿兒親了親,呵呵的笑起來,臉色烏雲盡散,吩咐著讓下人準備飯菜。阿四見著小王子竟也對他笑,呵呵傻笑著下去準備。
夜深了,星辰寥落,空氣中卻還帶著淡淡的香糙味,徘徊繚繞在每個屋檐下,催人入夢。
鹿兒生病,雲兒不放心,自己帶在身邊睡。鹿兒白日睡了半日,入夜了,卻還是睜著晶亮的大眼,滾來滾去不願入睡。雲兒怕他累著,只好把他抱進懷裡,唱歌哄他睡。
院子裡,月清如水。玄赫站在院子裡,聽著屋內悠然的歌聲,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她唱:“碩鼠碩鼠,無食我黍!……碩鼠碩鼠,無食我麥。……”聲音清脆好聽。
“殿下,您怎麼到此處來?”布奇站在玄赫身邊,不解的問。
“本王剛剛得知,守衛都城的將領竟是國舅爺的人,為防萬一,六國盟會改在紫縣舉行。”玄赫微微揚起一抹笑。
“將領王展?倒是隱藏得很深,我們探究過幾次都沒露馬腳。”布奇道。
六國盟會,為表示對盟主的尊重,別國君主不能帶兵進城,只能帶五六十名隨從。而三王子負責此次安保,出現差池後果將不堪設想。
他借浴日節之名,到紫郡來布置工作。他已經差人給六國君主送信,六國盟會將改在紫郡舉行。只想不到雲兒她們也會到這裡來。
夜色沉沉。好不容易把鹿兒哄睡了,雲兒鬆了一口氣。卻不料轉身的時候,便看到玄赫站在床前。
“殿下,您還沒睡麼?”雲兒趕緊坐起身。這人怎地這麼無聲無息的。
“正要睡。”玄赫說著,自己動手把那外衣給脫了,然後,翻身上床。
雲兒還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他,莫不是這院裡沒有床了麼,他要擠到她這裡來。
正想著,他卻已徑直掀起涼被的一角,鑽進來。
“不睡麼?”他看著發愣的她,微微一笑。
“爹爹——”原本已經睡著的鹿兒,似是突然聽到他們的講話,睜開黑轆轆的一雙眼,興奮的看著玄赫。莫不是剛才他裝睡?剛一歲多的孩子,跟誰學的這麼鬼精靈?
“鹿兒要跟爹爹睡麼?”玄赫說著,雙手從雲兒的身上探過,把鹿兒抱起來。
鹿兒被他雙手高高舉起,咯咯地笑起來。
看著他倆在床上鬧成一團,雲兒無奈的扶額,窩到床側。
鬧騰了很久,鹿兒累了,乖乖地窩在玄赫懷裡睡著了,小手卻還不忘握住雲兒的衣角。
這一夜,玄赫睡外側,鹿兒睡中間,雲兒睡內側。他倆睡著了,呼吸均勻平穩。
雲兒看著窗外的月影悄然移轉,心中百轉千回。曾幾何時,她也想過,能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過日子。他教孩子騎馬she箭,她教孩子詩詞書畫。那時,他明明說過,要和她和和美美的過日子的。只不過一轉眼的事,他便什麼都忘了。在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刻,總忍不住想他,也在此刻,能偷偷的,不受控制的想他。特別是這些日子,突然的,特別特別想念他,完全不受控制。小時候,爹爹出門,她很想念他,便也想著爹爹也想著她便好了,那樣他就可以早些回來。娘笑著告訴她,娘說:“如果你在很用力很用力的不受控制的想念一個人時,便也是他也在想你。”莫不是,他也在想她麼?想她什麼呢?
她悄然淚下,正想著要拿手拭淚時,卻發現自己安在枕邊的手被一隻大手牢牢握住。
她愕然的沿著那手看過去,窗外的廊燈映到屋裡,她看到他睜著一雙漆黑如墨的眼正看著她。
腮邊還有淚,她怔然不知所措。
他卻什麼話都沒說,支起身子,默默摸去她眼角的淚。她的淚卻越掉越凶。
“殿下,可不可以安排我和鹿兒走,到一個誰也不認識的地方,可以麼?你一定可以的是不是?”她落淚,看著他問。她怕了,怕這無法預測的未來。怕這看不透的人心。三王子,風流天下知,對她的好,或許,只是得不到而為之的吧。人多是這樣,你舍他不舍,你不舍他舍。得不到的,總以為是最好的。三王子這般,一定是沒有受過女孩子的拒絕吧,所以,他對她好麼,讓她心甘情願。只是,她不想走到心甘情願的那天,真的不想。
“你覺得可能麼?”他的聲音清清淡淡。“雲兒你還看不出來麼?除非我死,否則,你哪都去不了。”
雲兒渾身顫抖。她,這算不算是落入虎口?
第四十三章 曙光
清晨的蝴蝶山,層層薄霧圍繞,晨霧隨風飄移,時而上升,時而下墜。山峰層層疊疊、隱隱約約。流雲散落在諸峰之間,雲來霧去,變化莫測。等走近了,才發現山中的樹木已被露水洗得發亮,正精神抖擻地迎接新的一天。偶爾有一兩隻早起的鳥兒,撲楞楞著翅膀從樹叢中飛出,清脆的鳴叫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