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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青冷汗落下。雖然她之前情緒激動想看著斷浪落魄的下場,卻絕不願他有生命危險,現在房間裡只有獨孤鳴和斷浪,而斷浪又將打傷獨孤鳴的聶風和明月放走了,等獨孤一方來了,在有獨孤鳴作證的情況下,他又該怎麼向獨孤一方解釋?若獨孤一方認為斷浪是天下會派來的jian細,他要殺了斷浪怎麼辦?
一瞬間,秦青滿腦子想的都是斷浪會不會出事,也顧不得暴露自己,連忙衝進房裡想向斷浪示警,私心裡想的是過後斷浪能跟自己一道逃離這裡回天下會,以放走聶風的事跡向雄霸表明忠心重回天下會。
然而,她剛一踏進房間,就見斷浪單手緊扣獨孤鳴的脖子,陰狠的神情配上他淡淡的語氣,陰森得嚇人,“這不能怪我。你爹說過,你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我可以取而代之。我不過是完成你爹的願望!”
說著,他手上一用勁,就將獨孤鳴的脖子扭斷。
秦青看得呆住。
她與斷浪從小到大相伴十年,只以為他過分執著名利,卻未料到他竟如此心狠手辣,眼也不眨就殺死了獨孤鳴。
不像斷浪聶風等人經常出門為天下會奪取天下而殺人放火,秦青所見所觸血腥極為有限,此刻血淋淋的慘案發生在眼前,兇手又是她喜歡著的那個人,她一時間有些無法接受。
斷浪忽然警覺地抬頭,見房裡多出個人影,他臉上殺機頓現,拿起地上的劍就向秦青刺去。下一秒,劍尖在秦青喉嚨前幾寸停住,斷浪愕然地望著呆呆看著自己的秦青,脫口道:“怎麼會是你?”
秦青猛然驚醒,看著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鋒利長劍,想起初次以女裝見到斷浪時也是這樣被他威脅,頓時有種時空交錯的詭異感,卻沒有當初那緊張卻並不害怕的情緒。
她承認,此刻她心底湧上了無法抑制的恐懼。
方才斷浪身上冒出的殺機不是假的,現在她只是五毒教的小青姑娘,她親眼見他殺了獨孤鳴,他有著充分的理由殺人滅口。
秦青雙眸一眨不眨地望著斷浪,她不知道他會不會就那麼刺下去。她不知道,她是不是該在他刺下去之前表明自己的身份,好讓他看在共同長大的份上放過她。可她也不知道,當他知道她是秦青,是小青姑娘,並且一直在欺騙他的時候,他會不會惱羞成怒殺了她。在看到斷浪毫不猶豫殺了原本恭恭敬敬對待的獨孤鳴後,她已經什麼都不確定了。
秦青身體僵硬,猶豫不決,甚至說不出任何話表明自己是站在斷浪這邊的,不會泄露今夜看到的一切。
兩人默默對視,外頭忽然響起獨孤一方的聲音,“鳴兒!”
斷浪臉色微變,那一刻秦青真的以為他會將劍往前一送刺穿她脆弱的咽喉。但他沒有,他深深看了秦青一眼,丟下劍返身抱起獨孤鳴的屍體,悲聲道:“少城主……”
獨孤一方高高興興地走進門內,卻在看到地上獨孤鳴的屍體後陡然色變,衝過去推開斷浪,緊抱著獨孤鳴叫道:“鳴兒!鳴兒!”
他忽然轉向斷浪,恨聲道:“是誰?是誰幹的!是誰殺了我的鳴兒!”
斷浪只是悲戚地低著頭。
獨孤一方忽然注意到一旁的秦青,眼中疑惑一閃而過,厲聲道:“你是何人?莫非鳴兒是你殺的?”
秦青被獨孤一方的大喝驚醒,穩了穩心神道:“獨孤城主,我是五毒教秦嵐長老的侍女,方才聽到這邊有打鬥聲,才循聲而來。來到這裡便看到少城主已然仙去。”
“你看到兇手了嗎?”獨孤一方厲喝。
秦青看了斷浪一眼,後者也正盯著他,目光微涼。
秦青忙收回視線,搖頭道:“沒有。我只見到一襲白衣飄然遠去,其餘什麼都沒看到。”
緊盯著秦青的斷浪暗暗鬆了口氣,移開了按著劍柄的手。
獨孤一方見從秦青這兒問不出什麼,又蹲下去看獨孤鳴,忽然他像是注意到了什麼,掀開獨孤鳴的前衣襟,看到了裡面那大大的腳印,不禁恨聲道:“風神腿!是聶風,是聶風殺了我的兒子!好你個聶風,我與你不共戴天!”
見獨孤一方悲痛欲絕,斷浪起身動情地說:“義父,你還有浪兒,浪兒一定會代替少城主克盡孝道!”
如果是平時,秦青一定會誇讚斷浪演技真不錯,但此時她半點也不想在這兒多待,趁兩人說著話,悄悄退了出去。
再一次回到空曠的夜空之下,秦青呼吸著新鮮空氣,感覺混沌的大腦清醒了些,原本因恐懼和混亂而僵化的四肢仿佛也找回了溫度,漸漸重回她的掌控。
斷浪沒有殺她滅口,但秦青卻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她記得他那時候的殺氣,那麼強烈,好像她是個十惡不赦的罪人,他非殺她不可。可她細細回想,卻怎麼也想不出來,斷浪到底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
或許他早就變了吧?小時候那個軟軟糯糯的孩子早隨著時間漸漸蛻變,在出外的諸多殺戮中成長為心狠手辣的武林人士。而他在她面前的無害,不過因為她是他的同伴,他們沒有利益衝突。可假如有一天她成為他前進路上的絆腳石了呢?他是會放棄前進,還是將她除掉?
在看到獨孤鳴被殺之前,秦青或許還很有興致玩這樣的把戲,但現在,她對此感到恐懼。其實她一直清楚,斷浪出門執行任務,殺人必定不會少。就算是溫柔的聶風,恐怕手中的人命也不計其數。但她沒見到,便沒有直觀的感受,不會多想,只會被斷浪平日裡那無害的外表蒙蔽——對她來說,他確實一直都是無害的。
但現在,一切的偽裝被撕開,她不得不直面慘澹的現實——她所喜歡著的男人,雖然曾變扭地關心著她,為她強出頭,甚至隱隱對她有了有別於兄弟親情的感情,但事實上他陰險又狡詐,心狠又手辣。她不像孔慈,對每一個生命都呵護備至,螻蟻也不例外,她只對人類的生命抱著敬畏之心。所以秦嵐給她的毒藥,見血封喉的那些她都藏得很深,從未想過拿來用在人身上。而今天,她看到一條活生生的生命在斷浪手中消逝,她覺得自己接受不了。
秦青深吸了口氣,努力將剛才的場景從她腦海中剔除,快步往五毒教的小院走去。她覺得此刻沒有絲毫安全感,只有儘快去跟秦鴻秦嵐會合,她才能感到安心。甚至與絕天在一起,也比她一個人待著要好。
秦青埋頭走路,心慌意亂間冷不防卻撞上個寬厚的胸膛。她驚呼一聲,連連後退,抬頭就看到斷浪長身而立站在自己跟前。
這一刻,秦青很想像鬼片裡的女主,遇見狀況時不爭氣地尖叫起來。
但她終究沒有。
“小青姑娘,方才多謝你幫我隱瞞。”斷浪勾唇笑道。
秦青凝望著他,沒有出聲。
斷浪沒有在意,繼續說道:“獨孤一方看重我,獨孤鳴又懦弱無能,我早就想取而代之,今天這簡直是天賜良機。不久,無雙城就會成為我的囊中之物,而天下會早晚也會被我親手毀掉!”
秦青對他的雄心壯志不置可否,卻抬頭木然地望著斷浪道:“斷浪,你也要殺我滅口嗎?”不然他追過來做什麼?
不再是客氣疏離的斷公子,而是直呼其名的斷浪。就這兩個字,卻叫斷浪心中莫名砰然一動。
他上前幾步,在秦青退後前猝不及防地抓起她的手柔聲道:“小青,我怎麼捨得殺你?難道這段時間我表現得還不夠明顯嗎?”
秦青微微吐出口濁氣,告訴自己要冷靜。
此地渺無人煙,斷浪若想動手殺她,沒人會發現。就算她現在心緒難安,也要在安然回去後才能再思考那些有的沒的。
“斷公子,請恕我什麼都沒看出來。”秦青冷冰冰地說。
斷浪皺了皺眉,很快又舒展開笑道:“叫我斷浪吧,斷公子太生分。就像我也叫你小青一樣。我們雖然相處日子不長,但你的聲聲細語,一舉一動都叫我難忘。小青,一開始不是你說傾慕我的嗎?為什麼現在你好像一點都不高興?”
秦青撇開視線低聲道:“剛看到殺人現場,我現在怎麼可能高興得起來?”她竭力忍著,才沒讓自己顫抖起來。此刻的斷浪,雖然細聲細語,可就是讓她覺得害怕。
斷浪握著秦青的手略僵,眼底閃過一絲殺機,又很快隱去。
此地無人,殺了她不會有人知曉。然而她是五毒教之人,殺了她必然會惹來很多麻煩。而更重要的一點是,他捨不得。
雖然他早就看到過她面紗下的醜陋臉龐,但他就是不自覺被她吸引。他方才沒有說謊,她的一顰一笑確實叫他魂牽夢縈。之前她說過她傾慕他,後來卻沒有更多表示,甚至躲在院子裡仿佛想避開誰,讓他懷疑那時她不過隨口一說。但剛才,他看出她受了刺激,卻還是為他替獨孤一方隱瞞,他便明白,她確實是對他有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