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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摸了摸背面沒有花色的地方,布匹的手感確實與沈清月拿出來的別無二致。
她擰著眉頭,視線緩緩朝沈清月移去,卻見她氣定神閒地坐著,絲毫沒有害怕和慌張的神色。
老夫人猶豫了一瞬,便聽得張軒德道:“我本不該收,但沈二妹妹強塞與我,我確實推脫不掉。”
老夫人捏著荷包,放緩了語氣問他:“你一個男子會推脫不掉姑娘家送的荷包?”
張軒德鎮定答道:“那時候清月妹妹塞給我就跑了。晚輩與老夫人同心,本想著兩家都是親戚,思及沈二妹妹年幼不知事,就想下次見她的時候再還與她,叫她切莫做私相授受的事。卻不知怎的鬧到您跟前來了……”
老夫人端起茶杯,不疾不徐地用茶蓋子撥了撥嫩綠的茶葉,淡聲道:“既然你打算把荷包還給月姐兒,又為何要宣揚出去?”
張軒德作揖道:“老夫人誤會了,不是晚輩故意傳揚出去的。那日在族學,荷包從我袖子裡露出了一個角,叫同窗們奪了過去,認出了這是顧繡,便猜測是沈二妹妹的繡的,我解釋過多次。沈兄他們都瞧見了,老夫人不信可以現在就問他們。”
老夫人掃向沈家小郎君,小郎君們紛紛點頭應是。
確實是這樣,荷包是好事之人從張軒德手裡奪來的,並非他自己拿出來炫耀的。不過這些小郎君哪裡懂什麼顧繡還是蘇繡,是張軒德“無意間”透露了沈清月的身份,族學裡的學生們才斷定,這是顧繡。
沈清月嘴邊掛著一抹冷笑,就憑他們也能分出顧繡和蘇繡的差別?何況那荷包若好好地放在懷裡,誰還能去撕開他的衣服不成?偏要留在袖子裡,還特特留出一個角。張軒德還是張軒德,自這個時候起,便已經用慣了這樣的奸詐手段對付她。
張軒德深深作揖,一臉懇切道:“老夫人,晚輩知道沈二妹妹此舉不妥,本想悄悄還給沈二妹妹,卻不料意外鬧開,實在是晚輩的不是,您要罵要罰,晚輩不敢不受。”
這話說的情真意切,有情有義,若還是上一世,沈清月還真該感動得痛哭流涕,她攥緊了帕子,冷冷地盯著張軒德。
沈家的兩個小娘子也都格外氣憤,沈清慧平白無故受了好一頓罰,險些就要老老實實抄寫經書,又來世安堂挨了訓,她最為委屈,猛然站起來瞪了沈清月一眼,冷哼道:“原以為我冤枉了二姐,害得我好生內疚!沒想到二姐竟這般心機深沉,繡了兩個荷包,還專門留一個騙我們!二姐怕是沒想到妹妹們天真單純,輕易就信了你,老夫人卻沒這般好糊弄!”
沈清月淡定從容地旋身問張軒德:“張公子,敢問一句,你敢保證我送了你荷包麼?”
張軒德微微低頭,底氣十足,道:“自然,這就是你的送的。”他聲音溫和,方才又那般包容大度,倒真似如玉的謙謙公子。
沈清月眉目平靜,微微提高了聲音,問道:“不反悔了?”她穿著淺色的衣衫,說話的聲音很輕,容顏英氣,眉宇間透著一絲絲堅韌,竟叫人忍不住多瞧上幾眼。
張軒德心裡閃過一絲異樣,並不敢跟沈清月對視,挪開視線,篤定道:“不反悔!”
不反悔就好。
沈清月轉身看著老夫人無奈笑道:“確實與我的荷包看似相同,不過老夫人請看,這兩個荷包乍然看去很像,但一個是顧繡,一個卻是蘇繡。”
她雙手捧過去,請老夫人細看。
內宅的女人沒有不學女紅的,即便老夫人年紀大不做針線,繡技種類的不同她還是能看出來,她招手叫來鄭媽媽一道看。
老夫人看著繡面直點頭,隨後抬頭呵斥張軒德道:“這分明是蘇繡,你卻說是顧繡,張家郎君,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張軒德目露驚詫,掃了一眼荷包,很快就反應過來,辯解道:“怎麼可能……明明像是……顧繡。”
確實如此,不看繡法,光看顏色樣式,兩個荷包看起來絲毫沒有差別。
沈清月微抬眼尾,神色冷漠地看著張軒德,反問他:“你說,這荷包我為什麼要送給你?”
“自、自是、是為了向我表明心意……”張軒德心虛,說話的時候底氣並不是十足。
沈清月斥道:“簡直厚顏無恥!”她利落地旋身朝老夫人道:“不是孫女自譽,這蘇繡的繡技,連我的一半都不上。”
老夫人不住地點頭,沈清月所言不假,蘇繡確實遜一籌。
鄭媽媽登時明白過來,板著臉質問道:“倘或小娘子為了示好才送給你,她明明能繡更好的東西,卻送次品給你,這是為著什麼?為著自取其辱?”
是了,姑娘家的若真想向心上人表白,巴不得送最好的東西給對方,怎麼會送次品。
張軒德啞口無言,喉結聳動了半晌才道:“確實是沈二姑娘贈與我的!否則兩個荷包的花樣子怎麼會分毫不差!”
沈清月退開一步,與張軒德拉開距離,同老夫人道:“老夫人,不知是誰模仿了我的花樣子這樣陷害我。但繡技如筆跡,不同的姑娘繡出來的繡面,風格也不同,小郎君不懂,正好請陶姑姑在,她繡技高超,不若請她辨一辨,自有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