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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來的都是沈清月的心腹丫鬟,自己人待在一起,倒不拘謹了,丫鬟們說起私話,也沒有避諱。
這她們先講起了閒話,從今兒夜裡花廳里的置的菜說起,又說柳氏病了這麼久,沒傳出壞消息,怎麼也還沒有一道來吃年夜飯,老夫人和沈世昌只怕是會因此不快。
沈清月手裡握著一柄剪子,正剪一個小小的人像,她淡聲道:“大伯母估摸著還是身體不好,不過她一貫要強,再不好也不會叫人知道,撐著來既怕人瞧見,又怕人指責,不來也是意料之中。”
幾個丫鬟點著頭贊同,也都繼續剪窗花去了。
沈清月卻有些心不在焉,柳氏聯合錢氏算計她的事兒,還沒完。燈節夜裡出了幾條人命那麼大的事,錢氏不知道要沾上多大的麻煩,錢氏那樣潑辣的人,等她料理完燈節夜的事,忙過了春節,就會來找柳氏算帳。
沈清月知道柳氏的性子,柳氏比錢氏精明得多,三言兩語就能將錢氏說服,待錢氏再上門的時候,她還得添油加醋攪和一把,讓柳氏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腦袋,自己把自己作死才好。
拿別人的人生大事做買賣,就該想到會有付出代價的一天。
沈清月眉宇微動,添了一抹明媚之色。
這件事兒說起來,還是多虧了顧淮,要不是他,她的計謀倒是沒有那麼容易就成,顧淮也很是聰明,只不過與她有過眼神交流,就知道她心中所想。還有後來導致幾個賊人死無全屍的混亂,不知道是不是顧淮造成的。
若是的,沈清月也不太意外,顧淮的棋路就是這樣的,兇猛陰狠——這才是他的手筆。
沈清月自認不是什麼良善之輩,那些奸惡之人,死便死了,她心裡沒有絲毫同情。
沈清月又想起顧淮曾經教沈清舟棋藝的時候,說“生布棋要留有一線生機,不要將人逼至絕處,否則以你之力,唯恐反噬”,可是他在同心堂門口卻跟她說“沈二姑娘不同,遂以不同之法教之”。
她當時只以為顧淮覺得她不同,是因為她心機深沉,今夜細細想來,卻像是他在提點她什麼,並非對她有什麼偏見。
此事亦足以看出,顧淮倒也不是對誰都那麼兇狠無情,他不過是對惡人手段異常狠辣罷了。
其實……顧淮除了不大愛說話,不那麼平易近人,真正和他交往起來,委實省心。
沈清月嘴角微彎,綴上一絲絲淡笑,她知道,顧淮幫她多半是因為沈正章和胡掌柜的緣故,若她是男兒身,也願以顧淮為友。
只不過她是個女嬌娥,以後還是要遠著他些。
沈清月不緊不慢地剪著窗花,丫鬟們剪了幾個喜鵲登梅、鶴鹿同春的窗花,便圍過去瞧她的。
春葉見沈清月剪的是個人,半張臉都出來了,明顯是個男人,便湊過去問:“姑娘,這是哪家郎君呢?”
沈清月手上一頓,立刻停了剪子,才驚覺自己竟把男人的臉給剪出來了,男人束髮,眉目冷峻,她眉頭一蹙,沒有往下剪,而是捏皺了小像,道:“……好像沒把二哥剪好。”
夏藤嘀咕一聲:“我怎麼覺得不像二爺……”
沈清月扔了小像,道:“胡說什麼。”
夏藤吐吐舌頭,沒再說了。
沈清月和一屋子的丫鬟守著子時來。
窗外雪如鵝毛,鋪滿了青磚灰瓦,如一層軟綿的絮。
永恩伯府。
永恩伯與長子密談,他明確地告訴長子:“消息是宮裡傳出來,蘇州燈陣就是宮裡的人辦的,不是什麼蘇州的豪紳。”
謝君行沒有太驚訝,他們早就聽說了一點兒風聲,才想著讓謝君嫻去奪魁。
永恩伯身材高大,眉目冷肅,十分有威儀,他擰著眉道:“你妹妹錯過了這樣好的機會,天子已有皇子,又不耽溺女色,再選秀,都不知道是哪一年了,她都快十五了,以後恐怕再沒有機會入宮。”
謝君行皺著眉頭道:“還不是都怪……”他嘴上一說,卻不知道該怪哪一個好了,他又道:“誰知道會有好幾個人殺出來,連沈家那麼名不見經傳的小門小戶,竟然還臥虎藏龍,有個沈二姑娘。她爹是個草包,沒想到倒是生了個伶俐的姑娘。”
他聽人說,沈清月長的很好看,不過這話他沒敢在父親面前說。
永恩伯面色陰沉,道:“還是你們輕敵自負了,早知道不該聽你們兩個的,光明正大去比個什麼?白費功夫還錯失良機。”
謝君行低頭認了錯,說自己魯莽,最後又道:“入不得便入不得,既已成事實,父親再替妹妹另謀前程。”
永恩伯問道:“……叫你去查的事,查了嗎?”
謝君行點頭道:“查過了,顧淮打小就在顧家莊子上長大,親生父母含辛茹苦將他養大,沒享到福就去世了,兒子還聽說,他小時候讀不起書,拿木棍在地上寫字,這些都不是作偽。他若真是顧家的血脈,顧家怎麼可能把他放莊子上丟給粗人教養?養一身窮酸味兒出來。”
永恩伯不言,他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了。
謝君行挑著眉,試探著問道:“父親您的意思是……和顧家?”
永恩伯呷茶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