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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閣老頷首道:“正有此意。”他看著舒行益道:“你也去,我先一個人見見她。”
舒行益一愣,道:“父親,兒子也要躲嗎?”
舒閣老道:“自然,你長相酷似我年輕的時候,看著有些凶,月姐兒一個沒出閣的姑娘,乍見你我二人,豈不嚇得心慌腿軟?這還如何認親?”
舒行益,摸了下自己的下巴,他真的凶嗎?
他無奈地笑了一下,他一個翰林,都多少年沒和“躲”字沾上邊兒了。
舒閣老很期待見沈清月,笑著捋了捋須,同舒良信道:“也不知道月姐兒和你姑姑像不像……”
舒良信道:“孫兒見過月姐兒,她與祖母眉眼很像,沒有什么小女兒家的嬌柔之態。”
舒閣老臉色淡然,道:“想來還是與你姑姑像的,估摸著神色不多大像。你姑姑的長的有幾分英氣,實則心軟之極。月姐兒不嬌弱很好,很好。”
舒行益不知想到了什麼,低下了頭。
舒良信小聲說了一句:“想必妹妹在沈家,是吃了些苦頭的。”
三人默然,舒家其他的人也陸陸續續來了,他們一家子,全在這鬧中取靜的酒樓里耐心等著沈清月。
而沈清月,在沈家被絆住了腳。
沈清月一早上起來,便找好了出門的藉口,她準備去稟了沈世興就走。
可不巧,她去的時候沈世興不在,兩個姨娘說,沈世興今兒休沐,一早上就被老夫人給叫走了。
沈清月在沈世興的院子裡等了一會子,眼皮子莫名其妙地跳動著,她有些不安,想著今日事多,便不再多等,欲欲方氏打過招呼再出門。
沈清月才從修德院裡出去,方氏便趿拉著鞋子,慌慌張張地找來了。
方氏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一瞧見沈清月,雙眼一亮,幾乎是撲過去,扯著她往修德院裡走。
沈清月稀里糊塗,握著方氏冰冰涼涼的手,道:“二伯母,這是怎麼了?”
方氏眼眶紅紅的,顧不得許多,拉著沈清月問兩個姨娘,院子裡可有能借用筆墨的地方。
姨娘趕忙領著二人進了沈世興的小書房。
方氏沒在書房門口留人,她牽著沈清月,跑進書房,關上門顫聲同她道:“月姐兒……老夫人要將你遠嫁河間府,那個郎君只是個窮酸秀才,自從十五歲中了秀才,考了九年都不中舉人,他先一個妻子病逝,留下一個兒子,家裡又有一個潑辣的寡母,眼看著就十分難以相處。
聽我的人說,男方家裡的大雁前天都送來了,今日來府里就要找你父親問名,占卜吉凶。你父親已被老夫人困住,我早起去請安,沒能進去,只、只隱約聽見……”
方氏越說越慌張,她臉色煞白道:“隱約聽見,你父親好像抵擋不住老夫人的命令,似乎……似乎有屈服之意!”
沈清月渾身僵冷,如墜寒潭,木木地看著麗紙糊的窗戶,朦朦朧朧的花窗,透出一點點外面風景的輪廓和剪影,但怎麼也不清外面的景色,偶有夏風吹拂,紙窗戶往鏤空之處輕微凹陷,緊緊地貼在雕花上急急顫動,很有些在勁風中軟弱無助的意味。
沈清月不是不知道老夫人的心思,只是她空有名聲,出身不高,又是個沒有母親的閨閣女子,要想指望著父親替她挑個人品好又合適的夫婿,實在不容易。她自己籌謀過一次,也無疾而終。放眼望去,熟識的親友家中,能夠託付的郎君,竟然沒有一個。
她也沒想到老夫人會這麼心狠手辣、不要臉皮,竟敢將她許配給這樣的人家,此事若傳出去了,老夫人刻薄的名聲是坐定了!
老夫人好像也不懼怕她的外祖家了,否則也不敢直接釜底抽薪,讓人措手不及。
難道她外祖家出了什麼事不成?!
亦或是她一開始就猜錯了,她的外祖家只是羅媽媽舊主之友,也許比沈家好一些,但是與正六品禮部儀制清吏司主事官職差不了多少,並非胡掌柜之主子,和周學謙說的戶部四品以上的大員,沒有半點關係。而沈家一直顧及她的顏面,大抵是因為當年之事有虧,又或許有別的內情,如今老夫人恨極了她,鐵了心要撕破臉皮,便敢如畜生所為,將她嫁去這樣的人家!
沈清月越想越覺得頭皮發冷,她雙足如灌了鉛,兩手亦發了冷汗,茫茫天地,煢煢孑立,踽踽獨行,無所可依……人世是地獄一樣的試煉場,難怪佛說,人生來便是受苦,佛祖誠心不欺我!
方氏急得直掉眼淚,她摟著沈清月安撫道:“月姐兒你先別怕,我早讓你伯父替你相看,但風評好,潔身自好、未來可期的郎君真的難找,眼下只能委屈你一些,下嫁一戶人家,雖然郎君出身不好,但為人憨厚實在。你現在先聽我的,手書一封,寫給真定陳家,我畢竟是沈家媳婦,不便朝陳家開口。你親自求陳家幫個忙,有他們開口,老夫人必要忌憚幾分,若能拖延一二,我與你伯父,一定竭力替你定下這門親事。”
沈清月腦子裡亂過後,漸漸冷靜下來,她攥著冰冷的手掌心,問方氏:“真定陳家?哪個陳家?我怎麼從未聽說過?”
方氏欲言又止,眼神閃動片刻,才道:“是、是你父親從前讀書借住的地方。此、此事三言兩語難以說清,我也不知當年內情,不便與你多說,你且快聽我的,寫信給真定陳家,我著人快馬加鞭三天內給你送出去,你的婚事便還有迴旋餘地,否則木已成舟,你這輩子就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