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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月與莊頭見過面,照單全收佃農送來的東西。
只不過家裡只有她和顧淮兩人,委實吃不下那麼多,放久了會壞,只好送人,她親自挑了一些野味,讓羅媽媽送去沈家和顧家,又想著有些時候沒有去沈家,沈家又是大太太當家,若只叫下人送過去,怕是有些東西分不到二房頭上,便打算親自將冊子送過去。
沈清月先去的雁歸軒,再去同心堂的時候,方氏才換好衣裳,要去一趟老夫人處侍疾。
方氏拉著沈清月說:“你也一起去,你常回娘家,卻不探望老夫人,平日裡也就罷了,她病了,你不去恐要留人話柄。”
沈清月是不怕老夫人給臉色她瞧的,只怕老夫人還沒給出臉色,就先被她氣著了——她倒也不會故意去氣老夫人,但老夫人現在約莫看著她就生氣,卻又拿她無可奈何吧。
沈清月欣然允之,正好她也要順路將東西送去大太太處,沈清舟自然也跟著去。
可巧她們仨才出門,二太太也來了,她給方氏請了安,笑著說:“料到母親要帶妹妹去探望老夫人的,我就來了。”她又對沈清月說:“二妹也來了。”
沈清月捧著手爐含笑道:“莊子上送了東西過來,我和懷先兩個人用不了,帶了些給你們。”
沈清舟悄聲道:“嫂子,姐姐給你的東西也在我們房裡呢!”
四人才說話沒多久,沈清妍和沈正康姐弟倆一起來了,他倆都穿得整潔體面,尤其沈清妍,塗脂抹粉,鬢上簪金釵,許是因要出嫁了,走路昂頭挺胸,很有精神氣。
沈正康個子躥高了一些,只比沈清妍矮了半個頭,但氣勢卻比姐姐弱了不少,沈清妍遲遲沒跟沈清月打招呼,他卻先用眼神給沈清月問了好。
沈清月瞧出沈正康的意思,也沒有刻意冷落一個十歲的孩子,輕輕地點了下頭。她臉上方才和二房人說話的笑意未褪盡,瞧著就很大方溫柔,沈正康也偷偷朝她笑了一下。
沈清妍敏感,看到了兩個人的眉眼官司,她走上前去先給二房的打招呼,最後才是沈清月。
沈清月沒得計較這些,但面頰上實在掛不住笑了,冷淡地瞥了沈清妍一眼,壓根沒把她放眼裡。
沈清妍梗著脖子,彆扭地側開頭,整個身子都緊繃著,一樁好婚事給她鍍金的硬拳頭偏偏打在了沈清月這團幸福的棉花上,軟綿綿沒有勁兒,反倒拳頭落了下風,有些唱獨角戲的滑稽意味。
天上飄著綿綿細雪,方氏催著幾人快走。
老夫人住的院子和大房的人離得近,一路走過去,要路過大老爺和沈大、大太太的院子。
今日大抵是不宜出門,去看一眼老夫人實在不容易,沈清月他們經過大太太院子的時候,周夫人和周學謙一道跟著出來了。
沈家內宅現在是大太太當家,周夫人要來探病,當然是先去見大太太。
沈清月一瞧見周學謙就停住了腳步,故意落後於人。
周學謙穿著窄袖的綠綢直裰,扭頭一見來人,第一眼就看到了沈清月,他一看到她,就沒有辦法挪開目光了。
一會相思,便害相思,一害相思,便是幾百個日日夜夜。
沈清月餘光看得見周學謙的眼神,她如芒在身,內疚得有些喘不過氣來,越發不敢看過去,就怕一抬頭,就撞到了周學謙灼熱的視線。
周學謙難得才見沈清月一次,硬是拼盡了十幾年來的教養,才生生移開了視線,他感覺自己的脖子酸痛得要斷掉了。
方氏在前,去和周夫人見禮,這兩位也是識趣的人,並未多說一字,便默契地直接往老夫人院子裡走去。
沈清月和沈清舟比肩行在後面,周學謙老老實實地跟在母親跟前,他竭盡全力地克制著自己想旋身的強烈衝動。
過二門的時候,一個衣著明艷的女子風風火火地進來了,她穿著一襲絳紅長襖,披著一件紅色的毛大氅,牡丹髻上簪花,金銀滿鬢,冷白的皮膚上紅唇灼眼。
好些人都愣住了,這面生的嬌俏佳人,怎麼就這樣進來了?
周夫人一臉尷尬,往前走了一步,蹙眉道:“葉鶯,你怎麼來了?”
不認識葉鶯的現在才明白過來,這位是周學謙的妻子。
葉鶯大步子往前,頭上環翠叮噹,腰間掛著的佩飾也一陣亂晃蕩,她給周夫人請了安,隨即淺笑著望了周學謙一眼,道:“聽說下人沈老夫人病了,我身子利索了一些,就趕過來看看。”
她的聲音婉轉動聽,毫不誇張地說,幾乎是沈清月聽過最甜而不膩的聲音。
周學謙沒有任何言語回應,沈清月在周學謙身後,她不知道周學謙什麼表情,便去略微打量葉鶯,葉鶯臉盤不大,五官精緻小巧,眸光熠熠,長得其實很好看,就是皮膚有些蒼白,眼下烏青,人很消瘦,脂粉也蓋不住,倒不像是水土不服。
周夫人為了化解尷尬,便拉著葉鶯給方氏問好,其他的姊妹們,則大體上問個安好,沒有一一見過,倒是省了沈清月的麻煩。
但葉鶯似乎格外的敏銳,沈清月很清楚地感覺到,對方在她身上停留的時間遠超旁人。
沈清月只能回以淡淡一笑。
葉鶯也笑了一下,她很清瘦,笑起來有種脆弱感,像孤弱的瓷娃娃,倒是加深了沈清月的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