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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氏幾個怕蕭朗想家心裡有負擔,儘量地逗他說話,從前還拿他當客人,如今便真如家人一般隨意親切。蕭朗自然感覺的到,雖然跟奶奶鬧崩讓他心裡很難過,他卻一點都沒流露過,每日跟大家開開心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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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中秋,天氣更涼,父兄帶著幫工們掰棒子收花生,唐妙和杏兒去拾棉花。三畝棉花在北邊,地壟長長的總感覺不到頭。杏兒動作快,沒多久就能落下她一大截,等唐妙到北邊地頭,二姐已經快到南邊地頭了。
唐妙將腰間綁著的布袋解下,站在地頭上捶著腰舒展四肢休息一下,突然聽人打招呼,“老……姑,拾……棉花。”
唐妙見是寶軍兒,忙笑了笑,立刻提起袋子就要繫上。寶軍兒忙上前,“老……姑,我……幫你。”唐妙讓開一步笑道:“不用了,你忙去吧。”
寶軍兒盯著她的臉笑,從懷裡拿出一支褪色的鎏金紫銅簪子,“這個……給你。”
唐妙忙後退,“不用了,謝謝你了。我還有活先忙了啊。”說著就要走。
寶軍兒立刻追上,硬往她手裡塞,“給你,你……戴了好看。”唐妙不肯收,他硬要給她,兩人便推搡起來。唐妙怕他突然發病便道:“好,我拿著我拿著,你鬆手吧。”
寶軍兒笑了笑便鬆了手欲後退,突然脖頸一緊被人抓住,然後一陣天旋地轉便被人摔倒在地,他妄想掙扎卻被人膝蓋頂住脖子一動不能動,只是啊啊呀呀地叫。
唐妙沒想到蕭朗會突然從北邊過來,忙上前拉他,“快放開他,他沒惡意的。”
蕭朗一張臉沉肅凝重,目光凜冽地逼視著寶軍兒,冷冷道:“給我離她遠點兒。”說著鬆開他。
寶軍兒爬起來,惱怒地就要上前跟蕭朗打架,唐妙忙攔住他,笑道:“誤會了,你快回家吧。侄媳婦還等你回家吃飯呢。”
蕭朗見唐妙手上握著枝蹩腳的髮簪,一把搶了過去扔給寶軍兒,斥道:“還不快走!”
寶軍兒雙目赤紅,面頰有些扭曲,癟了癟嘴,彎腰把簪子撿起來,又看了唐妙一眼,陰著臉跑開了。
唐妙瞪了蕭朗一眼,“他腦子有些不清楚,你那麼凶萬一他發病咬人怎麼辦。”
蕭朗從她腰上把布袋解下系在自己身上,“我拾棉花,你去路上歇會兒行嗎?”
唐妙往旁邊順了兩壟,“玩兒什麼玩兒,你不是在摔花生嗎?”
蕭朗進了棉花地開始拾棉花,“那塊地摔完了,我想來看看你們,兩個女孩子,不安全。”
唐妙嗤了一聲,“你沒來之前我們也女孩子,也沒見不安全。再說這都是自己村裡的地,有什麼不安全的。偏你事兒多。”嘴上如此說心裡卻歡喜甜蜜,拾了棉花便放進他腰上的布袋裡。
杏兒拾過來的時候問怎麼回事,唐妙將事情說了下,她看了蕭朗一眼,道:“雖然你能打架,可大家總歸無前屋後,一個村的那麼也不好。”
蕭朗笑道:“我會注意的。他不來找揍,我自不會去打他的。”
唐妙白了他一眼,“我二姐為你好,他大哥是個混混,在外面無惡不作的。”
蕭朗笑了笑沒當回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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姥娘村買的地景椿帶人去收,順便跟三個舅舅家一起合夥。唐妙尋思一忙起來場地就不夠,三個舅舅家的場灣已經很擠,再加上自己家的只怕不方便。她跟父母商量去那裡買片場,農忙時候壓場收莊稼,不忙了可以種點豆子什麼的。父母同意,給了幾吊錢讓她去跟姥爺商量著辦。蕭朗便跟他們一起順便也去自己姥爺家看看,剛離開家的時候他不肯去姥爺家就是怕他們給他錢收留他,那樣的話奶奶自然還會說他脫不了人靠這個靠那個的。
仝姥爺算村裡的地主富戶,家有幾十墒地,為人和氣開明,他甚是喜歡唐妙。知道她來買場,就將靠著老高家的那三分地送給她,唐妙要給錢他便打趣她,“丫頭,老頭子我把外孫都給你了,還在乎這點兒地?”把唐妙臊得臉頰飛紅,埋頭用力喝水。
仝姥爺樂呵呵地對高老頭道:“妙妙姥爺,人都說富不過三代,可你看我外孫,如果是他這樣的孩子,別說三代,三十代也富的。”
高老頭越來越喜歡蕭朗,連說是的。
有了場仝姥爺還讓人給蓋了三間小場灣屋子,景椿便帶人收這裡的玉米,這邊雨水充足,顆粒飽滿,熟得晚一些。人多收得快,這邊地濕,收完直接種麥子,一點不耽誤時間。
因為那場他們跟唐妙三姥爺發生了點口角,老頭子為人小氣摳門又要強,一直對唐家來自己村買地不滿,覺得外村人強梁到了家門口。加上他一向種地仔細勤快卻沒四弟家收的好,心裡總是彆扭,特別聽說唐妙經常指揮姥爺家種地,他就更瞧不起,說一家子老爺們聽個黃毛丫頭指手畫腳的。唐妙他們在場裡扒棒子的時候,他去氣哼哼地說了幾句不著邊的話,大家也沒理睬他,他氣得背著糞簍子就走了,到了場邊還把幾泡驢糞蛋子都撿了去。
高老頭說三哥從小就強梁慣了,讓大家都別理他,各干各的就是了。
這日唐妙和蕭朗從場裡回家,一邊走蕭朗向她請教種地的東西。兩人走到街口的時候聞到一股燒糙的味道,還夾雜著燒糞的騷味,一抬頭便見濃煙滾滾,以為誰家起火了,忙跑去看看幫忙救火。
兩人跑到跟前發現是姥爺也在,便湊過去,問了下原來是三姥爺的糞堆被人燒了,堆上一堆麥秸糙,這些天一直沒下雨天乾物燥的,火頭呼呼地根本來不及救。
三姥爺哭得撲倒在地上,頭上的小瓜皮帽也掉了,露出光溜溜的頭。他有點禿頭,索性剃了光頭戴帽子說這樣省水不用洗省時間不用梳。他農閒時候一刻不停地去撿糞,撿了便堆在自己家的東牆外面,平日裡用糙帳子蓋著生怕人家來偷。如今不知道得罪了哪個,被人一把火給燒了。三姥爺向來是要強的人,吃了這個啞巴虧,就想跳進火堆自己也不活了。
別人要扶他,他都一把推開,他自己兒子媳婦孫子的都躲著他,生怕他打人,又看他出一股耍賴模樣很丟人,有的就偷偷溜了裝作沒看見。
高老頭上前:“三哥,不就一堆糞嗎,你快別耍猴子似的出嘲氣了!”
三姥爺一聽更要命了,兩腿一蹬非說有人燒他的糞,是想要他的命,還給他燒了一小垛麥秸糙,回頭就要燒他房子。他兄弟八個,怎麼沒人管。
唐妙忙上前給他把瓜皮帽子撿起來,拍打拍打土,跟他笑道:“三姥爺,人家幫你漚肥呢,你起來我跟你說個事兒。”
三姥爺知道這個小外甥女古靈精怪的,打小兒就滑頭,不肯起,威脅道:“你過來說,說了我再起來。”
唐妙笑了笑要過去,蕭朗忙拉著她的胳膊,低聲道:“別過去。他好打人。”
唐妙說不怕,小時候她就見識過三姥爺的厲害,不過是對他那幾個好吃懶做的媳婦兒,她笑嘻嘻地湊過去,低聲道:“三姥爺,你家不是有塊窪地,你天天抱怨地太濕了嗎?現在你把家裡的糞都加碎糙燒燒,漚一漚之後拉到那地里去,保管你今年莊稼長得好。”
三姥爺將信將疑地看著她,“哄人,我知道,你個小丫頭最會哄人。”
唐妙嘻嘻笑道:“我哄你幹嘛?你撿的干糞直接往地里揚,連漚都不漚,你真浪費。你那驢屎蛋子乾巴巴的還把一棵苗燒死,那肥還不使勁。”
三姥爺知道唐妙經常來給四弟家幫忙,指揮得頭頭是道,他們家糧食當年收得不錯,心裡是信的,不過不肯掉價去問,又因為要強,不服氣。特別是他去說幾句風涼話的時候,他們不但不跟他講種地的東西,反而不理他,他心裡便越發怨氣的。
今兒聽她這麼一說,他也不哭了,蹭得站起來,也不撲棱身上的土,笑道:“孫女兒,家去說話兒?”
唐妙嘆了口氣,三姥爺也挺可憐,他辛苦了一輩子,老伴早就死了,好不容易把孩子都拉扯大。如今子孫滿堂,出息的少,好吃懶做的多。他以前還想著續弦什麼,孩子不樂意,他就斷了那念頭,怕給他們丟人,一心都撲在自己的地上,像伺候孩子疼老婆一樣。
唐妙跟他聊了一會,和蕭朗幫他拿糙燒了糞,老頭子意猶未盡,說自己這些年了才覺得剛學會種地。唐妙也很無奈,這裡人一般如果有點什麼好技術都藏著掖著的,生怕誰家的地超過自己的,有些時候不知道竅門,只照葫蘆畫瓢,就很可能弄巧成拙,三姥爺就是那麼個人,四處跟人學秘法,每次都不對。
唐妙這一幫忙三姥爺就黏上她了,兩家的場也不遠,一有空他就湊到唐妙身邊問種麥子的事情。他向來摳門,可每次找唐妙不是有包糖就是有包蜜棗。唐妙也不藏著掖著,反正種地這事兒也是看個人天賦的,吃了人家的自然嘴短,她一五一十將自己知道的告訴他,三姥爺學得很認真,像小學生一樣,每次講完了很恭敬地打個千兒,弄得唐妙哭笑不得,兩三次她也就習慣了,知道他是以全沒能讀私塾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