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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文清道:“現在誰家不是自己種自己的。多了少了的,總有個不均衡。我們家就兩個男勞力,是不敢跟人家合夥的賺便宜的。說借錢,可家裡這樣也都看得見,別說三五兩,三五百錢的也得現刨叉。家裡人多地少,總歸不夠吃。”
二小兒媳婦笑嘻嘻地,“看俺大叔,說見外的話。”
若是以前唐文汕如果病了高氏自會想著買點什麼前去探朢,這次卻一點意思也沒,知道他們想來借錢她便先把話說死不肯借給他們。二小兒幾個見她沒有要借錢的意思心裡很不樂意卻也沒辦法,面子上不能太抹不開,說了一會就有些氣急敗壞地告辭。出門的時候看到院子裡跑來跑去的小牛犢,二小兒說了句好賣了。
唐妙立刻道:“二哥,這牛犢我們不賣了,大黑花年紀大幹不動了。我們打算養著小白花幹活。”她知道二小兒什麼意思,買了小白花去,回頭給三之二的錢,沒門!去年二小兒就盯上她家南院那個地方,想要了去在那裡蓋房子,大家沒同意,他便一直不樂意。
種好了三畝花生之後便開始種棉花,二姑文沁得了空回來幫了兩天忙,恰好大寶和大姨家全也來幫忙種棉花。二姑歡喜大寶憨厚老實,既懂禮又能幹,越看越滿意,悄悄跟高氏說了。高氏便提議忙完了春種先定親,來年成親。二姑同意。文沁回來還有一個事兒,在外面聽人家說大哥家的壞話,回來給大嫂提個醒,免得傳到蕭老太太耳朵里去。大家合計了一下,這事兒也沒辦法,嘴在人家臉上,成心要胡說八道也沒辦法。好在蕭家與唐家交往已久,自然知道他們是什麼人家,當不至於生什麼事端才是。
大表哥全是來借錢的。
說起大姐家高氏也替他們著急,大兒子雖然有力氣,可是腦子笨也不那麼勤快,前幾年一直在家裡糗氣不給他說媳婦,去年終於花錢算是買了個媳婦才好了一點。二弟讀書還湊合,可惜幾次都未中秀才,他自己倒是想繼續考,父母也願意供應,老大卻不樂意,說家裡拿錢讓他念書,也沒個成績,還是趕緊娶媳婦,老老實實過日子就好。如今父親病著,家裡本就沒錢,又給二弟相了門親,只是彩禮現今要的都多,有點擔不起,便想來來三姨家借點。高氏雖然一直勸大外甥,也知道話點到即止,說多了人家也煩。既然他開口借錢,她也不能不給,拿了兩吊錢給他。
結果這大表哥全也是個沒心眼直腸子甚至還有點炫耀的,在外面溜達,幾個男人媳婦兒的跟他聊起來,他便扯開嗓子吹了牛,說自己是來跟三姨借錢云云。
夜裡老三就領著景森去老唐頭屋裡抱怨,說大哥不管家,家裡有錢都讓高氏捯騰娘家去了,兄弟家裡孩子要驗親需要錢置辦彩禮都不管。
老唐頭反感地道:“這家分開十幾年了,你來說這話算什麼?這些年你雖然幫你大哥幹了點活兒,不過錢也沒少使,上一會景森娘腿不好去縣裡看郎中,不也是你大哥給的六百錢?”
老三拉著臉顧左右而言他,那六百錢怎麼都不再提。
等春地種上家裡稍微輕快一點,還要除糙保墒,割青糙餵牲口漚肥也沒一刻清閒。村裡有人開始擔水澆麥子,只有唐妙家幾畝特殊麥種依然綠油油的沒半點蔫樣兒。
空一點時候唐妙跟二哥去了一趟蕭家,卻沒見著蕭老太太,家裡人說他們帶著早早晚晚幾個丫頭去豐德縣修養,一時半會不會回來。
唐妙雖然沒啥,可心裡不由得怨他出門竟然也不打發流觴來說一聲,也沒留下吃飯便悻悻而回。意興闌珊至極卻在回家的路上遇到風塵僕僕的蕭朗和常叔幾個。
四月里芳糙萋萋,天空都染著新潤的碧色,黑色白色的鳥兒在天空中飛翔,白雲綠水之間,他笑顏如醉,歡喜地朝她奔跑過來,到了跟前毫不顧忌二哥還在後面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妙妙,妙妙,你想我沒?”
唐妙眼眶有些酸,顧不得斥責他,雖然很想卻還是道:“誰要想你啊,弄疼我了,你這是去哪裡了?”說完掙開他溫暖的手掌。
蕭朗笑道:“我去找你呀。奶奶這兩日好多了,我便求她准我幾天來看看你。妙妙,你是不是很累?”她臉上難以掩飾的倦意讓他心疼,抬手碰了碰她眼底的青痕。
唐妙躲開,問他是要回家還是去找他奶奶,她心裡想他跟自己回去,過兩天再走是最好的。可蕭朗笑了笑說他得先回豐德縣去,那裡還有事情要忙。
她心裡有些失落,卻笑道:“那你快去吧。我們不過終於得了空想去探望老太太的,記得幫我們問好。”
她一臉不在意的樣子讓蕭朗有些失落,隨即捕捉到她眼底的那份黯淡,心下一顫,試探地道:“妙妙,你……也想我了嗎?”
唐妙心底如被羽毛搔過,蘇了一下,咬牙淺笑,白了他一眼,“你美呀?我……想你。”後面兩個字低得她自己都聽不見,出乎意料的相遇心底的依依不捨讓她那雙水亮的眸子染上一層□,明鏡如泉,仿佛要將他的心吸過去。
他忍不住握住她的手,柔聲道:“妙妙,我很想你。”
唐妙頓時臉頰飛紅,忙回頭去看二哥,卻見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卸了車去河邊放馬去了,常叔幾個也不見了。蕭朗的馬得了自由,在他們身邊慢悠悠地啃著糙。
她想抽回手,卻被他握得更緊,便也由得他去,輕聲道:“你們去豐德縣你也不讓人跟我說一聲。”
蕭朗握著她的小手,軟膩柔滑,鼻端縈繞著她身上散發的少女獨有的淡淡幽香,他一時情難自禁便張臂將她抱住,低低道:“奶奶開始一直裝病嚇唬我,弄到現在是真的病了。”
唐妙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貼在他的胸口身體軟軟的沒有力氣,又怕二哥看到,忙推了他一把站開一步,道:“她不同意我們的親事?”
蕭朗依舊握著她的手,堅定道:“奶奶之前答應我的,我一定會娶你。”頓了頓又道:“這些天奶奶不知道為什麼很生氣,還讓我開始管理豐德縣的幾百畝地,從今年的春種夏收以後就歸我去監督,我可能暫時要呆在那裡。”
唐妙關切地看著他,“你懂種地嗎?那些把式長工的聽你的嗎?”
蕭朗見她對自己關心,欣喜地道:“你放心,我一定會自己攢夠提親定親娶親的錢,儘快把你給娶回家。”
唐妙臉頰發燙,歪了頭瞪他,“誰稀罕你娶!”看樣子老太太讓他自己賺錢?如果只能攢夠錢才成親的話那還不如她來攢,以後誰有財政大權誰說話好使。
蕭朗眸子一黯,怔怔地看她,唐妙嘆了口氣,主動握了握他的手,笑道:“看你傻樣兒,我跟你一起攢錢好不好?”
蕭朗心頭一緊一松,雙眸深深地凝視著她,認真道:“不好,我要自己賺錢,娶你養著你。如果這樣奶奶以後就不會再干涉我。”
唐妙抬眼,看他認真的表情,瞳仁烏黑清亮,像夜空的星辰明麗無比。她笑道:“好,那我等著你。”
滿天雲霞,夕陽傍水,他知道他該回去,可卻捨不得鬆開她的手,深切地看著她,恨不得一刻都不要分開。唐妙看他痴痴的樣子,心下又蘇又軟,咬了咬唇,踮起腳尖飛快地在他唇上啄了一下,便立刻退後不看他狂喜的眼,“你快回去吧。常叔他們等不及了。”
蕭朗覺得自己的心輕的要化成雲,握拳湊到唇邊用力咬了咬吃疼之下才回到了現實,看她站在路邊喊二哥他們,便吹了一聲口哨將馬也喚過來。他讓唐妙和二哥先走,目送他們的馬車消失在蒼碧的天際,才吆喝一聲,打馬趕路。
少年傲骨
過了些日子終於下了場不大不小的雨,對麥子不怎麼管用,可春地算是解了燃眉之急。轉眼進了五月麥收時間。大家看著自己地里乾癟的麥穗,再看看唐妙家的,紛紛前去取經,知道是麥種的問題,便來預訂今年換她家的麥子。
唐妙家的麥子比其他人家熟得早一點,姥娘家的幾個舅舅還有二姑家便來幫忙割兩天,有十來個正經勞力幫忙,沒幾天家裡十幾畝麥子便收回來堆在場裡。日頭毒辣辣的像火球懸在頭上,留麥種的麥子便放在大石頭上摔,把麥粒摔出來,因為磙子很可能會壓傷麥尖導致不發芽,其他的便曬得乾巴脆給騾子蒙了臉拉著磙子打場。
老三家的地眼瞅著比大哥家晚收了七八天,他和唐文汕幾家合夥擔水澆的地,麥子雖然不如去年,可也不會差得離譜。他們一邊懊悔沒要唐妙的麥種,一邊跟人家吹噓自己家的麥子也是好的,跟唐妙的一樣,讓人可以跟他們換。
誰知道春天一直乾旱著,過了五月十二接連下起了大雨。一寸的麥子一尺水也不怕,可一尺的麥子一寸水就要命,如今恰是麥收時節,不少人家的麥子都倒伏在地里,淤泥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