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她想的還有等分出去,家裡的活自然要李氏自己做,她就不信到時候她還這樣整日價洗洗刷刷什麼都不做?
自己夫妻養著他們一家子,什麼時候是個頭?
李氏的臉陰沉沉地,低著頭快步回了自己東間,王氏也拉著臉老大不樂意。
老四脖子上騎著唐妙,身後跟著景椿幾個,去外面借著月光從樹上摸知了龜回來,感覺家裡氣氛不對,問三哥怎麼回事。
老三微微皺著眉,“我怎麼知道,剛從外面回來。”
老四便不再跟他說話,去問文沁,知道三嫂想要分家,不禁有些動氣,去了東間問娘是怎麼想的。
老唐頭坐在炕上想事情,李氏鋪好了被子,見老四過來,問他有什麼事。
老四也不拐彎抹角,問母親分家是怎麼回事,大家一起挺好的。李氏看了他一眼,壓低了一聲,“你快別問了,要是真沒法過,該分也得分,如今在一起過莊戶日子的也不多了。”
老四不樂意道,“那誰想分就讓他分唄,我不分。”
李氏看了看窗外,讓他快回去洗洗睡吧,以後再說。
天一直不下雨,老唐頭心焦,便整天心事重重,想了想,也不能窮等著下雨,泡了玉米種子先能種多少是多少。
王氏三不五時地譏諷兩句,說家裡有個拜了水神做乾爹的,還說是個妙人兒,現在可好,連個雨星也不下,再不種地,河裡的水都被人擔光了。
唐妙嗤之以鼻,南河北河,就算整個唐家堡的人沒日沒夜地挑,也不見得能挑出一半去。況且天氣感覺很正常,不過是暴雨前的幾日乾熱罷了,這樣的天氣在古代可能不正常,但是在現代受工業化的影響,太正常不過,不出三五日只怕就是大暴雨了。
老唐頭領著家人挑水種玉米,人人每日疲累不堪,回家便吃飯洗漱說不幾句話便睡覺。種了兩日之後,一大早王氏便說自己病了,渾身酸痛動不了。
李氏自以為她是偷懶,譏諷地問,“要不要去請個大夫來看看?”
王氏“哎呀”地叫著,說頭疼得厲害,休息一下就好。
老三看了爹一眼,“要不讓她休息一下吧。”然後又對高氏道,“大嫂,我看讓大梅去幫忙澆澆水,反正也不累。”
李氏火了,“你說什麼?我們老唐家的閨女可沒下地的規矩,你們人手不夠,我老婆子去好了!”
老三咧嘴嘿嘿了兩聲,便住了口。
景椿從四叔身後湊過來,“我去吧,我已經鋤完南園的糙了!”
唐文清便說既然孩子在家也沒事,去地里玩也一樣,把杏兒也帶上,景森一看自然也跟著去熱鬧。
等幹活的人一走,李氏開始在家裡跟唐妙嘮叨,言語間不免多了幾分指責有人偷懶裝病,夸桃花乖巧,知道家裡人忙一點不淘人。
王氏蹭得從東廂跳出來,冷冷地看著她們,“這婆婆也是娘,說穿了還是隔著肚皮,糟的給媳婦吃,重活給媳婦干,媳婦病了就不是人。哪個媳婦在家不也是閨女長大的?偏生你家閨女不幹活?”
李氏本也生著氣,又沒想到王氏竟然敢這樣忤逆地頂撞,一下子心口咕咚咕咚地亂撞起來,“你不是病了嗎?這番叉腰罵街的樣兒倒一點沒病!”說著又數落了兩句。
王氏便嚎啕大哭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然後飛快地跑回東廂用力甩上門。
文沁跟大梅跑出來看,只見唐妙在給李氏摸胸口,李氏臉色煞白。文沁忙讓大梅看著唐妙,她把李氏扶進屋去。
“娘,你跟她吵什麼呢!”又忙倒了杯熱水,服侍李氏喝下去。
李氏跟女人說了一通氣話。
這時候王氏又風一樣衝過來,尖著嗓子喊了句,“你們這是想逼死我。欺負人不待這樣的,反正早晚是個死,與其被你們累死逼死,我不如現在就去跳井!”說完又一陣風地跑了出去。
唐妙看著她抓起地上早就準備好的包袱,利索地消失在影壁之外。唐妙抬頭看了看天,雖然不知道唐家堡位於什麼地理位置,但是看天上雲層變化,不像海邊自也不是很深的內陸,看樣子倒是要有場好雨下。
她打了個激靈,抖著小肩膀,抱著胳膊對大梅笑嘻嘻道,“好冷啊,下雨了!”
大梅看看天,雖然沒那麼熱,太陽也被幾片黑雲遮住,可也不像要下雨的樣子,以為唐妙人小怕冷,便把她抱起來,“我們去炕上蓋被被吧!”
大梅對孩子總是蓋被被,包包那一套,唐妙都沒了新意,再說大夏天的誰要蓋被被?
沒多久,天邊隱約有雷聲震動,李氏也不生氣了,胸口一下子舒坦起來,下了炕快步去院子裡看。
頭上依然晴朗的,天邊卻有濃雲聚集。
雨終究未曾下來,倒是有人從南邊上來,說後西旺和王貨郎等地雨下的特大,獨獨往北雷聲大雨點小,噼里啪啦哄了哄人,一陣大風又把雲吹散了,讓人空歡喜一場。
老三見媳婦不在家,便說去丈母娘家接她回來。
李氏冷笑道,“你接她她就回來?不種完玉米她不會回來的。”李氏自然清楚兒媳婦那一家,三媳婦回娘家自然是去幫著種地,等種完地人家便嫌她吃飯就會趕她回來的。
老三有些擔心,又有些不滿意母親把媳婦攆走,母親的脾氣他也知道,護短護孩子。不過說起來他也有怨言,當初他不看好這個媳婦的,是母親說她挺會來事兒,說話也好聽像有見識的人,幹活也勤快,女紅也不錯。當時他看上的是北面林家廟上有個女兒,模樣中等,但是笑起來甜甜的,帶著一股長蒲糙的氣息。
可是成親這麼些年,他覺得王氏也不錯,對自己知冷知熱,況且日子久了有些東西也就模糊了。
老唐頭厭煩地嘆了口氣,“你去告訴她,讓她回家吧,回來就討論分家。”
老唐頭這一聲分家,落在大家心裡,各有各的滋味,孩子們不等,嘰嘰喳喳地問什麼是分家。
景森追著杏兒跑,“我要和你分家!”然後嘻嘻地笑。
杏兒鄙夷地看著他,“誰和你一家?我和大哥大姐二哥桃花一家,你是哪個外住戶子?”
老三原本笑嘻嘻的臉也耷拉下來,鬍子拉碴地很是陰沉。
唐妙在一旁悄悄地看著,感覺自己像個偷窺者,前世作為獨生子女,叔叔在其他城市,姨媽在國外,唐妙實在無法理解這種大家庭的矛盾。
不過分家也沒什麼不好,一大家子人,七嘴八舌地,太亂。況且幹活的時候,有人管靠自覺還行,否則就容易怠工。但是這裡沒有機械化,實際又只能靠勞動力,所以如果能有效的組織勞動力那是最必要的。
說起來還是有錢人家好,雇著長工幹活,只要對他們好一些,吃穿不愁,人家自然是拼命幹活的,如此以來也算皆大歡喜。
唐妙握爪,覺得自己找到了唐家的根源--就在於窮!
老唐頭的意思就算分家,也要把這季棒子種上,先分開住,等收完了秋地種好麥子,再徹底地分開。
唐文清自小最聽話,父母發了話他沒意見。高氏一直覺得自己孩子多,家裡吃得多用的多,平日裡就算受委屈也斷斷不敢言語的,還要每日陪著笑臉,總覺得心虧得很。如果分開,自己拼著力氣吃飯,再不必看人臉色,也沒什麼不好。
況且,她還想讓唐妙和識幾個字,總不能自己養了這麼多孩子,以後每個的結局都和自己這般,面朝黃土背朝天地累死累活除了吃飯養兒育女沒被的盼頭。
一年四季,累得像牛,吃得像牛,家裡也存不下點什麼,如果自己當了家,還是過不好也就算了,再不遺憾什麼。
獨獨老四不肯,他自小跟著大哥大嫂慣了,一下子分開還要娶妻單過,心裡份外不是個滋味,就像是被人拋棄了一樣。
二十歲的男人,在母親炕頭上抹眼淚。
李氏笑著給他擦淚,“快別丟人了,這麼大個漢子了,要是傳出去,看誰給你做媳婦!”
老四哼哼道,“才不稀罕!”
李氏拍了他一巴掌,“混帳話,你捨不得大哥大嫂,以後多幫他們干點活,反正也沒人綁著你的手。現在什麼時候?你三姐要找婆家,暫時耽誤你兩年,要是家裡一大家子人,都是不能幹活的,人家外面也不喜歡。說出去不好聽,哪個媳婦願意進門?我和你爹也都老了干不動了,不給你扒叉上個媳婦,讓我們怎麼省心?”
老四知道母親的心思,便不做聲了,過了一會才道,“找媳婦也行,給我找個老實的,天天咋咋呼呼的,可別煩死我。”
李氏逗他,“可有看中的?跟娘說,娘讓王媒婆給你留意著!”
老四臉一紅,“不用非常好,有大嫂一半好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