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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通了麼?”
“如果我不回頭,在這涼國墓室里,串通白先把你綁了,他再無阻礙地屠戮大榮,我便占山為王,將你囚在床上做我的禁臠,你又能如何?”
葉長明看也不看段莫離,邊輕車熟路地拆機關邊任他在身後疾行,一點也不想耽誤時間的樣子,只嘆了口氣道:“且不說你們能否成功,至少我知道你要的不是這些……來幫我一下。”
那是個涼國特有的機關,果然段莫離要比葉長明熟悉的多,他皺著眉三兩下便解開了,順勢攔住了正欲趕路的葉長明,逼葉長明正視自己。
“……國家與國家之間的爭鬥,說白了也不過是雙方統治者權力欲的犧牲品,除非是燒殺搶掠屠戮百姓的,平民們也未必多在乎上頭換了人。統治者成王敗寇你死我活,於百姓而言或許還不如多一成賦稅來得重要。曾經涼國轄內的百姓如今也一樣過著太平日子,涼國皇室大多數人也得了撫恤安度晚年,否則你也不可能一路高升至此。”
葉長明趁段莫離態度鬆動趕緊拽了他接著往前走,葉長明一向不在意犧牲下這幅皮相,不過想了想穆征如果看到自己竟然主動牽了段莫離的手,大概要陰沉一會兒吧。
形勢所迫,形勢所迫。葉長明想到那隻腦袋一根筋的大狗,不自覺地綻出一個淺淺的笑,通道里燈光昏暗,給葉長明鍍上了一圈瑰麗的金邊,段莫離從未見過他這樣,如同神祗墮落為凡人,生出了七情六慾,沾染了這些雜亂無章的俗世塵擾,卻偏偏是明艷動容的,最令人心馳神往的模樣。
段莫離突然就釋然了,從小就被近乎偏執的母親灌輸了一切,似乎背負了整個覆滅的涼國,活得滿是心機,鉚著一股勁追尋著國讎家恨。然而早已沒有人要害他們了,沒有人在水深火熱中等待著救世主,沒有人想著要提防涼國餘孽,統一的大榮就如其國號一般,天下太平,安居樂業。
多可笑啊,說到底不過是自己感動了自己,他可以繼續為了復國而鬥爭,然後親手將這個已經成為百姓們共同家園的國家化為一片焦土,在廢墟上做自己光復涼國的黃粱一夢。
“幸虧你不傻,因為很多次你其實都可以做到的,但你從心底里就意識到這事兒不對了吧?”
而葉長明呢?段莫離其實很清楚,自己嚮往葉長明的原因。這個人只講道理不通人情,毫無猶豫地利用一切最有效的方式達成目的,活得坦蕩,幾乎如同這社會的秩序本身,無情,卻從頭到尾都是赤誠一片。
“……是我作繭自縛了。”
轟隆隆隆——
葉長明和段莫離還在摸索著通往核心的方位,結果隨著一陣震動,他們腳下的石室直接塌了,葉長明精神緊繃地提防機關暗器襲擊,感到身後一陣動靜,手中麻針差點就甩出去了,卻聽到一個恍如隔世的聲音有些緊張地道:“等下!”
隨即一個結結實實的懷抱直接把葉長明攔腰箍住,有力而修長的大手沿著葉長明後腰撫到背脊,瞬間安撫了夢裡夢外這十幾天來日夜緊繃的神經,葉長明敏感的腰背被他熟稔地一番揉捏,腰間一酥,登時扛不住地軟在他身上。
“你……說到底你自己不就能出來嗎?!我有必要興師動眾地來救你嗎?!”
葉長明一時腦子轉不過來,脫口而出的卻是這麼一句大實話。
“是不空大師……”
穆征看到葉長明實在是太過激動,將人抱起來就是一通揉,還幼稚地轉了兩圈,終於把人轉暈了摟在懷裡,忍不住想要按著葉長明狠狠地吻,卻由於場合而只好眼睛亮閃閃地盯著葉長明看,仿佛永遠也看不夠。
葉長明本以為要和白先鬥智鬥勇才能把穆征艱難地撈出來,沒想到穆征自己就跑出來了,只不過這動靜太大,估計接下來才是一番苦戰。
二人都因為之前夢裡反反覆覆的輪迴所以對於這次相見感到一絲恍惚,大眼瞪小眼地抱在一起對視了半天,直到被無視良久於是已經查看了周圍情況的段莫離提醒。
段莫離一手按在牆上,感受著茫茫多的“東西”像是行軍一樣靠近,眼皮跳著,用一種涼涼的不想理傻子的語氣道:“你們是不是忘了什麼。”
第26章 二十五
不空從長久的夢中醒來,不出意料地發現自己被安置在一處寢室。不是窮奢極欲,也不是銅牆鐵壁,這擺設一如他們隔世吃齋禮佛的寺院,燃著檀香,擺著古樸簡單的案幾。
而這之外呢,不空在天機蠱的夢中見過無數次了,屍橫遍野,陰冷殘忍。白先執念太深,滿心的嗔恨仇怨,沉迷於蠱蟲和殺戮,又囿於求而不可得的情愛\\慾念,一步踏錯便再難回頭。
可他還是把不空安放在這樣一個地方,一如他心中最後一方淨土。
不空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體,自己經歷了那數不清的輪迴,現實中不過數日光陰。
白先此生殘害了太多生命,其實真正困住的卻是他自己。
浮生一夢這種蠱——或者該說是這隻蠱蟲——是在無數次試驗中偶然出現的。不空這一世在尋找佛珠時拜入了那位痴迷蠱術的前輩門下,等待白先出現——雖然最後還是沒攔住他。
養蠱之道極為殘忍,令飢餓的蠱蟲相互吞噬,不空阻止不了前輩造殺業,只能為這些朝生暮死的生命超度,待它們償還完曾經的因果報應後投生善道。
而浮生一夢可以說是個奇蹟,它生的普普通通,就是只白蟲子,然而和兇殘且餓急眼的其他蠱蟲關在一起半月後,不空發現裡面的蠱蟲全都平靜下來了,大部分餓死了,但沒有任何一隻被啃食,不空了解各類蠱蟲習性,驚訝地發現它們均是以各自放鬆時的姿態死去,而非是相互攻擊的恐懼死相。白蟲子晃晃悠悠地蹭了蹭最後一隻行將就木的蠱蟲,那蟲子都餓得小了一圈,卻不暴躁,倒是親昵地也蹭了下那同樣餓脫了形的白蟲子,安然死去了。
竟是在懵懂中解脫了。
送走了最後一隻,白蟲子終於也餓得不行了,翹起頭沖不空晃了晃,不空幾乎感覺它在說“剩下的交給你了”,然後團成一團,不空眼睜睜看著它結出了一個晶瑩的蛹。
不空將它藏了起來,後來才發現了它窺探天機的能力,以及它與正常蟲類截然不同的身體結構。
和白先發現的傀儡蠱一樣,天機蠱是有“腦子”的,加上那種分裂再生卻擁有統一意志的詭異特徵,不空感到這兩隻恐怕根本就不是人們認知中的“蟲類”。
束縛住穆征的天蠶絲讓他不可能全須全尾地自己掙脫,但由外力破解卻遠比鐵鐐銬之類的容易,他一邊思考著不空大師會不會和自己一同醒來,一邊裝暈避開了白先黨羽的注意。沒想到,過了沒多久,不空大師就像是做了弊一樣,輕而易舉地出現了,然後隨隨便便就剪開了天蠶絲,把穆征放了出來。
不空看著一臉“事情就是如此簡單嗎”的穆征,思緒卻飄到那經年累月見不得光的地方去了,神色無奈中夾雜著一些穆征看不懂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