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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哥衝著流光甩了個媚眼,“不錯,有品位,我點的,要一起合唱嗎?”
流光拜拜手,“不會不會。”
隔壁寢室的陳某一把撲了過來,“唉五月天,我會我會!”
二哥和陳某兩人舉著話筒,一臉志在必得的表情,流光起了興致,端了杯水邊喝邊聽他倆唱,哪知前奏一完,兩人一開嗓就是車禍現場。還是非常慘烈的那種,以至於鬧哄哄的KTV里,那邊划拳喝酒的,另一邊吃茶聊天的,不約而同安靜了半分鐘。
偏偏這兩人眼皮厚如城牆,對於眾人的眼刀絲毫不懼,依舊賣力的用那蹩腳的,全程沒在調子上的閩南語倔強地喊著。就他們那神情,不聽聲,不知道的人絕對會以為他們在唱《死了都要愛》,還是高潮部分。
流光挨他倆近,被這360的立體環繞魔音折磨著欲生欲死,在這麼慘烈的環境裡,她居然還聽懂了歌詞——
我不是頭腦空空
我不是一隻米蟲
人啊人
一世人
要安怎歡喜
過春夏秋冬
流光想,這麼多年的五月天的歌不是白聽的,歌聲上沾著過往的時光,在這個鬧哄哄的,暗沉沉的小包廂里舖展開來。回憶是個容易變調的小姑娘,跑起調來比起二哥他們的車禍現場也是不遑多讓。比如現在,流光想到曾經那個破舊的老教室,斑駁的牆面,寫滿里粉筆字的黑板,嘎吱嘎吱的電風扇,佝僂著書寫作業的身影,堆得看不見頭頂的書本……明明是如此平淡的畫面,卻無端讓人懷念。
回憶如慢電影,一幀一幀倒帶重播,流光又看到了曾經的自己,一件黃色的衛衣,一條水洗得發白的藍色牛仔褲,滿臉都是學生稚氣。她拖著一個銀色的大箱子,獨自一人走過長長的火車站台地下通道,通道里的白熾燈十分刺眼,像是曝光過度的白日,流光走出站台,望著外面橘黃色的路燈,溫柔又蒼茫,她不由地落下淚來。
你看看回憶這個姑娘,把好端端地過去給禍害成了個什麼樣子。流光作為一個學渣,坐在教室里從來是生無可戀,那個安靜的白日地下通道是不可能存在於火車站的,火車站不管幾點,從來都是喧鬧的,人來人往的,而流光奔向出站口,也是如同剛出籠的小鳥一般滿心歡喜,城市的繁華與綺麗倒映在她滿是希望的眼眸里。
陳某似乎是五月天的死忠粉,唱了一首接著一首,還嫌不夠,二哥不夠死忠,默默坐到了流光的身邊,幫流光拿了杯農夫果園混合果蔬汁,說道,“這東西似乎是班上減肥的女生們喝的,聽說味道頗為獨特,顧青你要不要試個毒?”
流光被他那一臉的苦大仇深給逗樂了,塞回他手裡道,“你自己喝吧。”
然後她站起身,從茶几上拿起二哥放下的話筒,走到陳某身邊,瞥了眼屏幕道,“這首《盛夏光年》咱倆合唱吧?”
陳某先是頗為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接著很是激動地點了點頭,看樣子還想與她來一個同好握手。
漫長的前奏結束,流光舉起話筒,唱出了第一句,“我驕傲的破壞,我痛恨的平凡……”
——江南小院子裡,頭上的瓦片會漏水,一到下雨天便滴答滴答,漫長的梅雨季總是潮濕又陰暗的,苦澀的藥味和霉味混在一起,簡直要滲入肌膚。
“放肆自己,放空未來。”
——身邊不知什麼時候起圍繞了一群形形色色的人,大家都有著青春期的通病,仰望著四十五度角的天空,陽光明媚又憂傷。我心底有一片深色的海洋,裡面無所不包,就是不把學習放在眼裡。
“盛夏的一場狂歡,來到了光年之外……”
——十一個小時的坐票,我終於從那個漆黑的家裡出逃。遠離了那無休止的爭吵和那看不見天日的未來,心跳如擂鼓。
“長大難道是人必經的潰爛?”
流光覺得自己已經無法跟上旋律了,她完全是在情緒發泄,她想要大叫,想飛奔回家。
顧青把自己溫文爾雅的樣子塑造得太深入人心了,於是流光那破音了的,想憑著氣勢劃破長空的一嗓子把包廂里的眾人都嚇了一跳。站在她身旁的陳某驚得下巴都掉一地了,還是二哥反應快,一把拉住了流光,攬著她的肩膀按到沙發上坐下,“怎麼好端端地唱了歌還唱哭了呢?”
流光用眼光掃了一圈,大家基本都圍了過來,眼裡是真情實意地關心。流光臉上頗有點掛不住,她訕訕笑道,“那啥,這是新的唱歌感情代入法,就你感情越真摯,唱的也就越好聽。”
二哥是個會看人臉色的,笑著幫她打圓場道,“哪聽來的歪門邪道?和在座的大家比,你的唱歌水平也就比拿著話筒的老陳好一丁點。”
老陳忿忿地將最後幾句“我不轉彎”補完,扔下話筒,放過了廣大群眾的耳朵。
流光和二哥盯著陳同學一起笑了,二哥還攬著流光的肩,攬得有點緊。流光畢竟是個女生,雖然現在因為意外變成了男生,但無法習慣異性的身體接觸這是心理習慣,和她身上套著誰的殼子無關。所以流光有點不怎麼習慣地動了動,正好現在她的諾基亞響了,流光掙開了二哥的手臂,掏出手機一看——是謝昀丞的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