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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確從小便異常頑劣,還動不動愛用暴力解決問題,要不然也不會被爸媽強行送來這裡學習書法。
但陳軍顯然沒打算遂了他的願,陳軍只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還乖巧地回了一句,“謝謝老師。”
蘇京成覺得沒勁,但老媽還站在門外,他只能跟著這個書法老師走。
李泉鳴對於這麼一個天降的少爺其實也很是頭疼,他記得有張空桌子,可以用來當少爺的書桌。
他帶著少爺在書法室里繞了一圈,最終在自家兒子隔壁停了下來,唯一空下的桌子在李芒身邊。
李芒之前一直注意著他們的動向,後來隨手翻了另一張帖,和自己死活寫不好的那張貼是同一個作者不同時期的,風格差距頗大,李芒若有所感,剛提起筆,哪知親爹就走到了自己的跟前。
父子倆對視一眼,李泉鳴將十三歲的蘇京成拉過來,對著他說,“你坐這裡,每周六下午一點前到,書法工具自備,你是新手,讓你爸媽先別買貴的,普通兼毫毛筆和無格毛邊紙就夠了。”
“哦對了。”李泉鳴頓了頓,又指著李芒補充了一句,“這是我兒子,李芒,比你小了兩歲,跟著我一起在這裡瞎練了點書法。”
☆、竹馬
蘇京成的視線順著李泉鳴的話音落到了坐在最裡面的李芒身上,李芒長得瘦,坐在那裡挺直著背,看起來竹竿似的。
蘇京成點了點頭,這根竹竿一樣的少年並不符合他的交友標準,他還是沒能對這個書法培訓機構和這傳說中的大隱隱於市的高人有什麼好感。但父母命難違,他必須得每周六到這個小地方來點個到,然後寫書法。
說他寫書法有點不太準確,準確來說,他是過來修生養性的。
寫毛筆第一要務就是要心靜,你不沉下心來,寫出來的字就會東倒西歪,毛毛糙糙,丑得非常不討喜。就這點來看,寫毛筆字某種程度上的確是一件比較練心境的藝術。不過蘇家父母顯然也沒想讓自家兒子達到個什麼心如止水的地步,無非就是想通過寫字讓他稍稍能沉下點心,畢竟中二期的暴躁少年也實在是不怎麼好管。
李泉鳴知道自己的第一要務是別把少爺惹毛了,第二任務才是讓他的字能好看一點,寫作文時多加幾分卷面分的那種就行。所以他幫少爺選了比較適合初學者也比較中規中矩的歐體臨。
歐陽詢著名的《九成宮醴泉銘》,是目前蘇京成的主要任務。
蘇京成不討厭書法,但也絕對說不上喜歡,非要說的話,書法對於他來說和課堂上的科目沒什麼區別。老師讓他寫哪裡他就寫哪裡,教他什麼是“中宮收緊”他也聽著,布了多少張大字也是能完成就完成但是整個書法室的氣氛與他這種隨便寫寫的態度格格不入。
李泉鳴雖然自認自己已經不再是當年那不屈的小白鶴了,畢竟年齡也大了,不可能再整天熱血上頭的。但他作為一個進擊的老頑固,要他沒半點要求單純把自己的書法教室做成著名的培訓託兒所機構,主要任務就是管理一下放學後沒哪去的孩子這種事,他還是不肯。雖然這個地方的各種培訓機構幾乎都是這樣的另類託兒所。
後來也不知他從哪裡挖來了這一群喜愛書法的孩子們,最大的入門最深的陳軍,十七歲,馬上就高考了,打算走書法這門藝術類的路。最小的只有九歲,還在讀三年級,每天下午一放學就跑過來了。
蘇京成是這群人裡面來得最晚,字寫得最丑,還最為懈怠的。沒人知道他的大少爺身份,也沒人搭理他。蘇京成人生頭一回,在小群體裡,被若有若無的孤立了。就連李泉鳴都不怎麼重視他,指點一下再布個作業,很多會與少爺多說幾個字。
小孩子們不識貨也就算了,就連唯一的大人也這個樣子,從小就是被無腦誇獎之聲環繞的蘇京成感到了被忽視的不快,偏偏他還沒有什么正當理由發脾氣。他想和自己的爸媽說不去上這個破書法課,可又不能說我不想去是應該人家不捧著我吧?
蘇京成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逐漸越寫越憋屈,一急,好好的一張紙又寫廢了。他索性扔了筆,坐著發起了呆來。
他的目光不知不覺就轉到了身邊的李芒身上。李芒穿著普通的白T,外面罩了間藍白格子的襯衫,他坐在最裡面,背後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光灑了進來,落了他滿身。
李芒舉著筆,坐姿非常端正,微微低著頭在紙上認真地練字。蘇京成起了興致,稍稍探出脖子看李芒的字跡。
李芒練的是正楷,看字形像是顏體,大氣,工整,但蘇京成偏偏失了興趣,他覺得,像是李芒這樣的人,練什麼顏體,行楷的風格和他周身氣度才相得益彰嘛。
蘇京成向來想到哪就是哪,於是他不怎麼客氣地出了聲,“你為什麼不練行書?你爸爸那一手行書寫得就很不錯啊。”
李芒的筆尖頓住了,墨汁在紙上泅開,變成了一塊黑色的斑。他抬起頭,盯著蘇京成看。
蘇京成看向他的眼底,那是一雙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鴉羽一般的睫毛低垂下來,眼睛很大,卻沒有神采。蘇京成說不清他第一看到這雙眼睛時心裡的感觸,他雖然年齡不大,但自小跟著父輩也算是見識了不少形形色色的人,算不上多有城府,但比同齡的大多數小孩子還是要成熟不少的,就是脾氣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