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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晴嵐再刁蠻,可畢竟是個八歲的孩子,哪裡被人用這般話懟過,怒急之下,眼圈一下便紅了。
關係到伯府名聲,無疑是項肅德的逆鱗,觸不得,但聽他語氣中隱含不悅:“嵐兒,你怎可這般誆哄別人,沒一點大家閨秀的氣度,如此這般,怎做我縣伯府嫡長孫女?”
說罷,轉頭對項名道:“兒子教的不錯,怎麼管教的女兒?”
項名聞言,心頭甚是煩亂,厲聲訓斥項晴嵐:“起來,去一旁站著,罰飯!”
項晴嵐聞言,咬緊下唇,眼淚咕嚕嚕的滾落,只得離座而起,站去一旁,暗自抹著眼淚。
何氏見自己兒子孫女都因一個沈歡挨了罵,心頭責怪玲瓏青黛教沈歡規矩的同時,也愈發看沈歡不順眼,放下筷子,重重嘆一口氣,嬌滴滴的說道:
“嵐兒還小,愛玩鬧的性子,瞧著新來的妹妹長得乖巧,想逗兩句罷了。怎知,謙修這義女口齒倒是伶俐,把姐姐說哭了呢。如今也算是伯府里的人了,在家裡也就算了,嵐兒能讓著她,這要出去還這般,關係可久大了。知道的人說是謙修心善收留了個孩子,不知道的,還以為打小就是我們縣伯府教出來的。”
何氏自然更清楚自己夫君看重什麼,果不其然,項肅德拉下臉來,掃了沈歡一眼,對項竹道:“既然領回來了,便要好生管教。別丟縣伯府的臉。”
項肅德無主見,對此,項竹素來厭煩,若非如此,母親也不至於困居鄉下別院。
但見項竹側過身子,順著項肅德的話,對沈歡叮囑道:“如今,你是縣伯府三爺的義女,以後出去遇上刁難你的,還像方才那般,別隨便叫人欺負,丟縣伯府的臉。知道了嗎?”
沈歡迎上項竹目光的剎那,她臉上綻開一個牡丹般的笑容:“知道了義父!”
見小姑娘笑得開心,項竹的心情跟著也順暢了不少,隔著一條過道的距離,沖她一挑眉:“快吃飯。”
就知道義父會護著她,沈歡得意的應下,只管自己吃飯,再不理會他人。
何氏趁項肅德不注意瞪了項竹一眼。至於項肅德,微有些發愣,忽覺自家老三,這教育姑娘的方式有點兒怪,可細想來,似乎也挑不出毛病。
項晴嵐站在一旁,聽聞此話,不由看向沈歡,小小的心間,滿是不甘與委屈!
為何同樣是爹爹,沈歡便能被護著,而她卻要挨罵?明明方才沈歡也欺負了她,為何就只有她一人罰飯?
這一刻,項晴嵐的心裡,不僅對沈歡的厭惡深了一層,對自己父親的怨懟也跟著濃了一層。爹平日只在乎弟弟,現如今,在一個鄉下丫頭面前,也不維護自己,還罰她。
想著,項晴嵐的淚水,更多的落下,也只能自己用衣袖擦了。張氏在一旁看著,只能幹心疼,卻不敢為自己閨女說上一句話。
吃過飯,給項肅德何氏道過別,項竹便領著沈歡回了修竹院。路上,沈歡嘴角一直掛著笑意,前世,吃過飯後,項晴嵐還拉了她去逛伯府,然而,這一世,飯後,項晴嵐抹著眼淚被張氏領回了鍾翠院。
該!
回到修竹院,項竹先哄了沈歡回耳室,將門關好後,命人叫來玲瓏青黛。
天色已暗,項竹長身立於書桌旁,點起了燈火。他五官本就稜角分明,昏黃的燈火投射在他的臉上,明暗更顯清晰,今夜有風,火星灼灼跳躍,照得項竹的神情愈發陰晴不定。
項竹半晌沒有說話,玲瓏和青黛二人面面相覷,不知發生了何事?
屋裡靜的可怕,呼吸聲隱約可聞,過了片刻,項竹目光落在青黛臉上,伸手指一指地上的墊子,發文道:“今日姑娘的鞋是怎麼回事?”
沈歡聽到外面項竹的聲音,不由走上前去,將耳朵貼在了門上。
倆人聞言身子一震,畢竟只是兩個十四歲的姑娘,並沒多少膽量,玲瓏忙道:“我只伺候姑娘穿衣服,鞋子我不知道,不關我事。”
青黛暗自瞪了玲瓏一眼,磕磕巴巴的解釋道:“我怕姑娘著涼,所以……所以……”這理由,連自己都無法說服。
“現在什麼天氣?著涼?”項竹蹙眉反問。
青黛咬緊嘴唇,臉脹得通紅,眼圈微紅,兩隻手緊緊交纏在腹前,手指擰的發白。
項竹不願再多說廢話,想著該如何打發這倆丫鬟。倘若送回去……何氏打理著項府,無論她怎麼安排,都不會往他院裡送什麼真正妥當的人。
思量片刻,冷言道:“明日起,你二人在院中做粗使,不必再進房裡伺候。出去吧。”
這無疑是降了二人在府的等級,但也沒敢分辨什麼,好在替伯夫人做完事,她們就能離開這地方。二人咬緊唇,紅著眼圈,行禮退了出去。
沈歡在裡面聽著,鬆了一口氣,幸好還是和前世一樣,沒有趕走,不然,她怎麼坑何氏啊?
項竹坐在桌邊,胳膊支著桌子,微微合目,想著這一日的事,不由輕按太陽穴。
沈歡小心的將門打開一個縫兒,小小的身子哧溜鑽了出來,臉上閃過一個賊兮兮的笑,躡手躡腳的朝項竹背後走去。
在項竹身後站定,他身上熟悉的松木香將她縈繞,團團裹住。沈歡偷摸的將小手伸出去,放在了項竹的太陽穴上。
忽然一雙手搭過來,項竹驚了一下,本能的回頭,但見小姑娘笑嘻嘻的站在他身後,不由失笑,真是愛玩鬧的性子:“什麼時候出來的?”
“你猜猜!”沈歡一副賣關子的模樣,兩手扶著他的太陽穴,將他的頭扳轉回去:“義父,我給你揉揉。”
項竹長這麼大,還沒被人這般伺候過,小姑娘細小的指尖按在自己太陽穴上輕輕揉著,力度很小,沒有疼痛感,卻很舒適。
這一刻,他心中漫上一層溫暖,但這樣的溫暖,對他來說有些陌生、有些奇異……可是,他心裡卻不排斥,陌生中夾雜著那麼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自項帛出生後,何氏順勢勸父親送走了薛氏和他娘親,那一年,他四歲。此後的十六年,也只有年關將近時,他和項書方能去別院小住幾日,可是每次去,娘親說得最多的話,便是對他如何如何愧疚,當年做的如何如何錯,埋怨父親,埋怨她自己……
娘親心裡的苦澀,他不是不懂,只是有些話,聽久了便麻木了,而曾經渴望從父親母親那裡得到的感情,隨著內心的麻木,便也不再奢求。
這些年,獨自生活在修竹院,除了項書偶爾來找他聊聊,大多數時候,這裡除了下人,便只有他。於是乎,尋幽、酌酒、撫琴、蒔花、焚香、品茗、聽雨、賞雪、侯月都被他占全了。
項竹的思緒越飛越遠,沈歡俯身側過頭去,越過他的肩頭,望著他的側臉,含笑輕問:“義父,舒服嗎?”
軟糯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小姑娘口中溫熱的氣息,落在他的臉頰上,項竹不由笑了,睜開眼睛,伸手握住沈歡手腕,繞過身側,將她拉到近前來:“舒服,按了這麼久,手酸不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