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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歡道:“咱們現在最好先別回家,等我姨夫回家後再回,撞上可就不好了。”
巧姐兒點點頭,也對。於是倆人又在街上隨便逛了逛,估摸著楊顯差不多到家了,倆人才往家裡走去。
也不知怎的,適才還快活著的沈歡心頭突然漫上一點奇特的感覺。越臨近姨媽家,這種感覺就越發的明顯,甚至有些不舒坦的揉揉心口,引得身旁的巧姐兒側目,順道還問了幾句,不過沈歡搪塞了幾句便將此事揭過。在路口與巧姐兒分開,沈歡也只是強打著精神笑鬧兩句。
她原也以為這樣的心悸沒什麼的,至多是重生的後遺症罷了。
可等沈歡到達家門口時,她才發覺,好像那樣的心悸只是在提醒著她——他來了。
那個她朝思暮想,深深眷戀的他……
院中那方背影,迎風而立,修長俊逸,夕陽暖黃色的餘暉,灑在他月白色的直裾上,袍角繡著幾枚疏離的竹葉,隨風冉冉翻飛……
那道暖陽,將他的身影不斷的拉長、拉長,卷著她、纏著她,墜入了一場深不見底的迷夢……
那一刻,沈歡眼中再也看不到別人,耳中也聽不到旁的聲音,仿佛整個天地之間,就只剩下了眼前的俊逸身影。她足足看了九年的身影,魂牽夢繞了這麼久的身影。
她怎麼會忘記?
怎麼會認不出?
是他,真的是他!
沈歡望著他的身影,像是中了魔障,短短几步路,她卻像抽空了全身的力氣,傻傻的站在原地,定定的望著他……
似有溫熱的液體,划過臉頰,一滴滴的浸染腳下的土地。
還是宋氏先看見了自己的外甥女,側過頭,笑盈盈的向她招手:“歡兒,你回來了?快進來,這位是你們沈家的故交,特來看你……”宋氏的聲音像是幾百丈外傳來,沈歡聽得飄渺虛幻,眼裡只有他的身影。
項竹順著宋氏的目光回頭,見到門外身著繡白梅粉色衣衫的小姑娘,嘴角不由勾起一個溫和的笑意——像化入沈歡心中的涓涓細流,流淌過她的全身,占滿了她的心房。
項竹的目光落在沈歡臉上的那一剎那,沈歡的心一瞬間停止了跳動,目光鎖在他的五官上,久久不能回神。
在她前世記憶里,項竹一直是那麼高大沉穩,無論何時都是值得依靠的臂膀,正因如此,項竹也是她永遠可望不可及的人,她的義父,是最親的人,卻也是離她最遠的人,愛不能言,痛不能訴……
然而,此時此刻,她以十六歲心智,見到二十歲的項竹,從過去對他的印象中跳了出來。二十歲的項竹,少了一份成熟,多了一份青澀,眉宇間少了一份沉穩,多了一份青年的蓬勃。
唯一不變的,是他自始至終,清俊優雅的身姿,溫和如暖陽的笑意!
項竹看著眼前傻乎乎看著他的小姑娘,以為她是認生,不由脫口問道:“你便是沈歡?”
熟悉的聲音!
九年來讓沈歡無比安心的聲音!
這一刻,沈歡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如夏日午夜的傾盆大雨傾瀉而下,她三步並做兩步向他跑去!
沈歡一頭扎進項竹懷裡,小小的身子,緊緊抱住項竹緊窄的腰,連同前世的半年,沈歡堆積了許久的想念,在這一刻徹底衝破心房。
小姑娘的眼淚,像浣花河的潮汛一般,徹底淹了項竹!
她抱著項竹,放聲大哭!
那些眼睜睜的看著他娶別人的日日夜夜,那些失去他的日日夜夜,終於過去了,終於都過去了!
沈歡埋首進項竹的衣衫,他身上淡淡的松木香,以及隔著衣衫,他身體傳來的溫熱,讓沈歡逐漸確信,這不是夢,他真的來了……
他再也不是前世只能仰望的人,臨死前知曉了他的心意,這一世,沈歡沒有任何顧慮,她要他只屬於她!想著,攥著項竹衣衫的小手,復又緊了些。
項竹看著抱著自己,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姑娘,俊逸的臉上滿是驚異,這……這算怎麼回事兒啊?
項竹向宋氏投去詢問的目光!
宋氏尷尬的笑笑,其實,她比項竹還不解!宋氏只得上前拉沈歡,第一次見面就抱著人家又哭又鬧的,算怎麼回事:“歡兒,快放開!”
奈何沈歡就是死死抱住項竹不撒手。項竹看著橡皮糖一樣黏著自己的小姑娘,又好笑又無奈。
這時,和項竹同來的項竹至交,蕭朗玉在一旁看著眼前這一幕,不由笑著打趣項竹:“謙修,真沒看不來,你這麼招孩子喜歡。”雖然這喜歡表達的很別致。
謙修,是項竹的字。
項竹伸手摸摸小姑娘梳著雙丫髻的後腦勺,實在對這突如其來的眼淚,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麼哭可怎麼行?看來得先把小姑娘哄好。
6、06 …
當他的手蓋上自己後腦勺時,沈歡不由抬頭,迎上他的目光,漸漸止了哭聲,只是方才哭的太厲害,還在不住的抽噎。
項竹見小姑娘看自己,黑丟丟的大眼睛裡掛滿晶瑩的淚水,顯得小姑娘的眼睛愈發明亮。項竹雙手輕輕捏住沈歡瘦小的肩頭,將她從懷裡拉起,然後在她面前蹲下,月白色的衣擺,落在了地面上。
項竹實在想不通,為什麼一個七歲的小姑娘,一見自己,就能哭成這個樣子?但見著這麼一個可愛又機靈小姑娘哭,他委實捨不得。
於是他看著沈歡,儘量讓聲音溫柔,徐徐講道:
“說是有一個師爺,胸無點墨,一心想升官發財,為了巴結討好上司,特地設了豐盛的酒席,宴請縣官。喝酒時,師爺討好地問‘太爺有幾位公子?’縣官不假思索地說‘有犬子二人,你呢?’縣官反問,可把師爺難住了。他暗暗想:縣太爺還謙稱自己的兒子為‘犬子’,我該怎麼稱呼自己的孩子呢?尋思了一會兒,你猜他是怎麼回答的?”
項竹模仿著故事裡師爺和縣令的語氣,用角色扮演般的方式,講了出來!
沈歡心頭的激動還沒平復下去,腦子有點亂,對他的話非常不解,怎麼這會兒還講上故事了?她看著蹲在自己面前的項竹,只得搖搖頭。
項竹衝著小姑娘抿唇一笑,模仿著師爺傻傻的模樣:“那師爺只好答道‘我有一個五歲的小王八’。”
沈歡聞言,破涕為笑,想著自己還滿臉淚水,趕忙伸手去擦,心中笑嗔,她又不是真的小孩子,哪用他這般哄?
見小姑娘笑了,還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擦眼淚,項竹總算鬆了一口氣,嘴角掛上了一抹笑。
宋氏聽了項竹講的笑話,不由側身抿唇。見沈歡終於不哭了,宋氏含了得體的笑,對項竹和蕭朗玉說道:“二位屋裡請,先喝杯茶,我馬上就做晚飯。”
項竹站起身,頷首行禮:“叨擾了!”
項竹將目光轉向身側的小姑娘,沖她笑笑,大手拖住她的後背,和蕭朗玉一起,往屋裡走去。
沈歡側頭看著項竹,臉上一直掛著淡卻甜美的笑意,心頭卻有不解,不是還有半個月嗎?這次義父怎麼這麼早就來了?管他的,早來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