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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前世眼睜睜的看著他離開人世,嘗到那肝腸寸斷的痛苦,她何來這般死也要和他在一起的勇氣?
當初那半年的光陰,依舊曆歷在目,畢生唯一支柱的倒塌,每一日,都是鋪天蓋地而來的絕望……正是因為失去過,才想要緊緊的抓住……
既然從鬼門關又回來了一次,就讓她徹徹底底的、最後再博一回!
說她任性也罷,說她自私也罷,都無所謂!她只想看看,他究竟愛不愛自己?前後兩世的執著,無論如何,都得給自己一個答案!
想著,沈歡苦澀的笑笑,泛紅的雙眸看向蕭朗玉:“蕭叔父,你能否再幫我一個忙?”
蕭朗玉點點頭:“你說。”
沈歡和蕭朗玉,在屋裡說了許久的話,最後,蕭朗玉神色凝重的走出客臥,望著院上方又高又遠的天,重重一聲嘆息……
項竹騎馬而行,夜幕時分到達青陽縣,進了之前和沈歡同住的宅子。
他將馬匹拉進院裡,關上門,隨手將韁繩搭在馬背上。
中秋剛過,十六的月正圓,皎潔的月光灑在院中,鍍上了一層白色的光芒。項竹掃一眼院中漆黑無燈的房間,心裡頭漫上一層深切的孤寂……
無論是在修竹院,還是在泊南崖,他回來的再晚,她都會在廊下給他掛上一盞燈,燭火暖黃色的光芒,遠比清冷的月光,更有暖意……
項竹在院中駐足片刻,從馬背上取下行李,走進了之前沈歡住的房間。
進了屋,將燈點亮,布滿灰塵的房間映入眼帘。他撤下床鋪上罩著的白布,團成一團,扔在一旁的椅子上,扶著榻沿,在榻邊落座。
他側頭垂眸,手掌輕輕撫摸著沈歡曾經睡過的床鋪,九年來的點點滴滴,在心間流淌而過……
曾經本想著,將她養大,然後好生看著她嫁人……卻不知兜兜轉轉,最後,她兒時所有的童言無忌,都成了今日烙在他心間的印記。
收養她時,他從未有過別的心思,可是世事流轉,現如今,他和歡兒之間的那根線,越扯越亂。
昨夜發生了這般事情,他自是不會再讓她嫁給旁人,一想到終有一日自己的義女會變成妻子,他便覺得如夢如幻,可是再不真實,他也定會娶她……
一方面是出於擔當,另一方面……他也不願她嫁給旁人!但是,現在不能娶,這也是出於擔當,他無法忍受歡兒跟著他,受盡非議!
即便理智再怎麼清楚是錯的,他依舊無法控制自己內心深處對她的渴望,可與得到她相比,他更願意看她無憂的笑顏。
如果不能讓她安心順意的過往後的日子,他情願一直維持現在的關係,以義父的身份,一直將她護在身邊,給她他所能給的一切!
想著,項竹身子後仰,躺在了身後的榻上。她現在在做什麼?應該在蕭府,有蕭朗玉和吳瑕陪著,能分散她很多注意力,這樣也好,至少……可以少恨他一點。
今早這般離開,她一定會難過,很生他的氣。其實,自己這些想法,他很想告訴她,可是不能說。
若是說了,以歡兒的性子,一定會不懼一切的跟他在一起,她敢對他表明心意,就證明她不怕流言蜚語,可是他不願意,不願意她為他背負太多壓力,若是什麼都要她擔著,要他何用?
障礙他來掃清,她只管高高興興過日子便是。
白天過來的路上,他想了一日,早知今日這般變故,他就應該早早入朝為官,手裡有了權力,什麼也不怕。可是沒有後悔藥可以吃,經商多年,要想拔高自己的地位,讓旁人不敢輕視,唯有一條路可以走,便是成為皇商,與朝廷建立起穩定的貿易關係。
至於具體該如何做,他得細細想法子。
不知過了多久,項竹躺在沈歡的榻上,沉沉睡去。
許安走得晚,入夜在驛站休息了一宿,第二日一早便也跟著到了青陽縣。許安進了院,習慣性的去項竹常住的屋裡找他,可是推開門,卻見鋪上的白布好生罩著,不像是有人來過的樣子。
許安心下疑惑,不對啊,院門明明是開著的。許安在院子環視了一圈,目光落在沈歡房間的門上,莫不是……
想著,許安找了過去,將門推開,果不其然,見項竹合衣睡在沈歡的榻上。
許安見狀,一聲長嘆,坐實了坐實了,心裡頭暗罵自家主子,連自己義女都下得去手,當真禽獸啊,可又能怎樣?誰叫人家是爺呢。
不過話又說回來,自家主子至今未娶,焉知不是為了姑娘,其實也是可憐,明明是一對有情人,可偏偏收成了義女,只怪當初沒有先見之明,如今發展成這樣,誰能想到啊?
許安編排又惋惜了一陣,上前喚醒了項竹。項竹醒後,去淨室梳洗,許安將沈歡的房間從頭打掃了一遍,估摸著三爺睹物思人呢,那邊也不會去住,收拾這間就成。
項竹前後在青陽縣呆了五日。這五日裡,他睜眼清醒時,全是和沈歡的回憶,閉眼睡覺時,夢裡也全是沈歡的身影……總之,睜眼是她,閉眼也是她,每一日,都想見她。
這一晚,項竹從淨室里沐浴出來,散著頭髮,身著白袍,如往常一般走到塌邊坐下,準備休息。
他抬手去拉被子,卻瞥見了左邊袖口上,沈歡繡下的那個小小的‘竹’字。他不由勾唇笑笑,將帶字的手臂抬至眼前,伸手去摸。
從很多年前開始,自己里里外外的衣服,便都是她做的,每一件,袖口上都有這個字。
項竹拇指按著面上的竹字,食指從衣袖裡側伸進去,將她繡的字捏在兩指間,反覆撫摸。凹凸不平的觸感,在指尖傳來,心裡滿是暖意。
忽地,他覺出不對來。
竹字筆畫簡單,為何背面摸起來這般複雜?
想著,項竹將衣袖翻了過來,剎那間,整個人愣在塌邊。
只見竹字背後,居然還繡著一個歡字!
項竹似乎意識到什麼,抖落衣袖,起身去翻行李,將自己所有衣服都拉了出來,一件一件地去翻開袖口上的字……
越翻,心頭的震撼越強烈,每一件衣服上,竹字後面都有一個歡字!
活了整整二十九年,項竹的心裡,頭一回泛起這般濃烈的酸澀,濃郁的思念在心間翻騰而起,每一個念頭起落間,都是沈歡!
項竹又拉開房門,掌著燈,疾步走向他過去住的房間。他將燈放下,從塌邊的箱子裡,翻出放在這邊,幾年前的那些衣服。
每一件,每一件上都是兩個字!那麼她對自己的感情,究竟有多少年?而他居然遲鈍到今日才看見!
字繡的本來就小,再兼除了穿衣脫衣,他從不自己洗衣服,根本就沒有留心到竹字背面,還有一個歡字!
他將那些衣服握在手裡,唇角掛著深邃的笑意,這一刻,他很想見她,格外的想!
他低頭看看手裡的衣衫,眸中神色繾綣,五日了,也該回去了。回去後,暫時還像從前那般相處,該對她的好,他一樣也不會拉下,而他必須趕快努力想法子和朝廷搭上關係,不能讓她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