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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著前世的記憶,半晌後,記憶終於和眼前的少女重疊,這是巧姐兒,她兒時的玩伴,她落水時,還多虧巧姐兒救了她。
沈歡臉上漏出驚喜的笑容,忙跑了過去,墊著腳尖,趴在矮牆上,喜道:“我好多了。巧姐姐,你怎麼這麼早出門?”
巧姐兒的圓臉上露出樸實的笑容:“你沒事兒了就好。好幾日沒下雨了,我娘讓我去果園裡引水,所以起得早,方才路過瞧見你,就來看看。”
沈歡嘻嘻笑著:“巧姐姐救了我,還沒來及跟姐姐道謝呢,改日我和姨母去你家中看你,要好好感謝姐姐的救命之恩。”
聽沈歡說起宋姨,巧姐兒眼神不由黯淡下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沈歡見狀,不解的問道:“姐姐不高興嗎?可是有什麼事兒?”
巧姐兒猶豫片刻,到底歲數小,藏不住話,朝院裡看看,神神秘秘對沈歡說道:“飲馬巷錢木匠家的寡婦你知道嗎?是個極不要臉的,你讓宋姨提防著。我聽我娘說了,你家當家的趁著宋姨出攤,常往她家裡頭跑,我娘他們都說不讓宋姨知道,但我尋思著,這麼過分的事兒,宋姨蒙在鼓裡怎麼成,你可記著知會宋姨一聲。”
果然已經勾搭上了!正中沈歡下懷,勾搭的好,這一勾搭,她就有法子救姨母出火坑!沈歡忙對巧姐兒說道:“好勒,姐姐放心,歡兒定會知會姨母。”
巧姐兒露出鬆快的笑意,仿佛解決了一件大事兒:“那成,找你就這事兒,我先去果園了,等你好了帶你到果園捉蛐蛐去。前幾日我捉了幾隻,都可大個兒了,編了草籠子放在家裡頭,到現在還叫喚呢。”
沈歡自是早就過了捉蛐蛐的歲數,奈何如今七歲的身子,也只能裝著一副激動不已的樣子應了下來:“好嘞!巧姐姐你快些去吧,過些日子我去你家裡找你。”
說罷,巧姐兒取下燈籠,扛起鐵鍬,跟沈歡別過,去了果園引水。
巧姐兒走後,沈歡又回屋小眯了一會兒,待宋氏做好飯,一同用過後,沈歡便陪著宋氏一同出門。
出門時天已亮,太陽還未升起,東方遠處的山頭上,泛著一點點朝陽的紅暈,街道上有幾間商鋪已經陸續開門,早點攤子也擺了出來,蒸籠里冒著騰騰的熱氣。
約莫半個時辰後,沈歡跟著宋氏,來到了煙陽城西的一處民居門外。
門前掛著兩個被太陽曬得發白的紅燈籠,黑木的大門,白色的高牆,墨色的飛檐,一看便知家門主人略有些薄底,總之,比沈歡那姨夫家強多了。
宋氏站在門前,踟躕不定,兩手交在腹前,指尖在袖中相纏,擰的發白,往昔的回憶一點點的漫上心頭。良久,宋氏眼瞼微垂,雙唇緊抿,似是鼓足了勇氣,叩響了宅門。
沈歡看著宋氏這樣的神色,心下微有些困惑,姨母為何這般踟躕?未及多想,但聽門後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著越來越近的聲音,木門“吱呀”一聲開啟,一名身著蒼色直裰、續著鬍鬚的中年男子出現在門後。
男子一見宋氏,眸中不由露出一絲驚喜,脫口而出道:“蘭妹?”
乍聽到兒時的叫法,宋氏心底泛起一股子溫熱,當年,若非上輩的恩怨,這聲蘭妹合該是伴她一生的稱呼,一時間如今生活的苦澀盡在心頭湧現,宋氏眼眶微紅,又怕被男子看出端倪,不由遮遮掩掩的後退一步,低頭福一福身子,道:“徐哥,今日前來拜訪,唐突了。”
徐介宣見宋氏這般客氣的模樣,不由正色道:“這是什麼話?你何時來找我,都不唐突!”話音落,兩下微微尷尬,徐介宣似乎也意識到如今二人的身份,說這樣的話不合適,不由接著補充解釋道:“呃……我的意思,認識那麼多年,你不必跟我這般見外。先進屋。”
宋氏忙道:“不了不了,我瞧著前街那家茶室的茶不錯,不如咱們一起去那裡坐坐。”
沈歡知道,姨母這是為了避嫌,她已嫁做人婦,去別的男子家中,終是不妥。
徐介宣自然明白宋氏的意思,便點頭同意,出來鎖上院門,一同去了前街茶室。
三人圍桌坐下,要了一壺茶,徐介宣坐在宋氏對面,看到了宋氏眼角的傷,以及腫起的臉頰,不由蹙眉道:“他又打你了?”
宋氏垂首,嘴角含了一抹無奈的笑意:“都習慣了。”
他的蘭妹,幼時他是何等的愛護,如何能忍受看到宋氏臉上的傷?徐介宣壓住心頭的火氣,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眼睛滴溜溜轉的小娃娃,孩子年紀小,想來是聽不懂的,於是便沒有顧忌什麼,說道:“當年,都是上輩的恩怨,如今你我父母皆已不在人世,我髮妻已故,又無兒女,你大可以和離……”
宋氏趕忙打斷道:“徐哥!”自幼相識,宋氏何嘗不知徐介宣的為人?又何嘗不知自己如今的處境?可是她有兩個孩子,而且,就算她提出和離,楊顯也是不會答應的,說不定等她的又是一頓毒打。
一想到楊顯那廝翻臉不認人的模樣,宋氏不由打了個寒戰,打心底里懼怕,條件反射的拒絕道:“這樣的話,徐哥以後莫要再說了,被人聽去,對你我都不好。”
沈歡聽完這段對話,簡直驚呆了,原來姨母還有這麼一個青梅竹馬。沈歡不由細細打量了一番徐介宣,正所謂相由心生,徐介宣從神態到舉止,都看著比楊顯強了很多,就是不知道人怎麼樣?但是姨母似乎跟他自幼相識,也算知根知底,姨母有難處的時候,會想著來找他,想來是個靠得住的人。
徐介宣也知,想說服宋氏跨出那一步,非常的難,而且楊顯那邊,需得從長計議。思及此,徐介宣岔開話題道:“蘭妹今日來,可是有事?”
宋氏嘆口氣,伸手摸了摸沈歡的後腦勺:“歡兒是姐姐唯一的女兒,姐姐夫家敗落,姐姐也操勞而亡,歡兒只能送到我這裡。可是,我也是嫁了人的女子,做不得主,楊顯竟要將歡兒買去劉員外家,給他的次子做童養媳,我實在沒辦法,只能來求你。”
徐介宣看了看沈歡,是個好看又機靈的孩子,轉而又問宋氏:“需要我怎麼幫你?”
宋氏雙手在桌下不由擰緊了衣袖,支支吾吾道:“我尋思著,楊顯也是要錢,所以,我想跟你借點兒銀子,讓歡兒拿給她姨夫,想來他得了錢,會放過歡兒。”
徐介宣聽完這個想法,無奈笑嘆:“小人貪利,不如一點一點的給他,吊著他的胃口,倘若一次性給全,發現這孩子身上無利可圖了,他還是會打發了她。”
這話沈歡無比贊同,這時,徐介宣從懷中摸出幾兩碎銀子,放到宋氏面前:“這是三兩,我今天出門就帶了這麼多,你先拿回去用,改日你出攤的時候,我再給你送來。對了,你等我下。”
說罷,徐介宣起身出了茶室的門,不一會兒又走了進來,手裡拿著顏色花樣時興的兩匹布,也放到了宋氏面前:“你這身衣裳,看你穿了有些時候了,這兩匹布你拿回去,重新給自己做身衣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