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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歡摸著自己裙上的繡花,囈語般的說道:“義父,歡兒真的不想嫁人。其實,歡兒只想一直陪著你。你要是沒有成親,該多好,你也能一直陪著歡兒……”
項竹聞言失笑:“即便你成了親,還是可以經常回來陪我,能有什麼影響?”
沈歡笑笑,下意識的回道:“這不一樣的……我曾想著,咱們誰都不成親,就陪著彼此,這樣過一輩子多好。”他不會明白,他的義女,對的心意。
項竹聞言,腦中閃過一片電光火石,詫異的看向沈歡。
即便沈歡說得萬分含蓄,但是,他聽得明白。
這一刻,過去所有他想不明白之處,一下子都明白了過來。
為何他成親後,歡兒便常與他鬧彆扭,而且,細細想來,所有爭吵的點,無非就是關乎到兩人的終身之事。
想清這個關節,項竹忽然扶膝笑了,笑容是那麼的無力。
枉他做生意多年,閱人無數,居然沒能看明白小姑娘的心思!被義父女這層身份障了眼。
忽就覺得,這兩年彼此之間所有的矛盾,都是一場笑話,一場誤會。
如果打一成親,便告訴歡兒他娶親的真相,他也不必做兩年的孤魂野鬼,而她也不必難過那麼久。
歡兒雖是他的義女,本不該有這種感情,可是她是他唯一的陪伴,他願意包容她的感情,一直陪著她。
可是現在,他已經沒有多少時間,說什麼都晚了。
想到此,也不知為何,項竹的心驟然一疼,牽動肺腑,一陣劇痛傳來,不由蹙眉,伸手捂住肋骨。
“義父!”沈歡忙去扶他:“我去給你拿藥。”
她慌亂的在柜上四下亂找,而與此同時,高姝畫走了進來。
高姝畫從宴會回來,見西廂的門開著,便覺得不大對勁,果然一進來,就看見沈歡在屋裡。
她忙含了緊張的神色,上前一把緊緊握住項竹的手:“謙修,你可還好?又疼了嗎?我不該去宴會的,應該一直守著你。”
沈歡聞言回頭,他們緊握的手刺痛了她的心,立馬別過身子去。
項竹見此,用力一拽,從高姝畫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奈何沈歡已經轉過身子,沒能看到這一幕。
沈歡的心噗噗直跳,她強笑著說道:“那……那義父,我改日再來看你。”
說著,慌不擇路的逃出了。
項竹看著她的背影,不免氣急,起身便想去追,奈何五內又是一陣劇痛,扯得他癱坐回榻上。
高姝畫見他這般,唇角隱有痛快的笑意,口上依舊安撫道:“你可還好?”
項竹忍著痛,低低吐出一個字:“滾!”
反正沈歡也看到了,她也沒有繼續留著的必要。高姝畫略施一禮,盈盈離開,看來,不能再拖了。
高姝畫離開後,項竹取過方才一直再看的手札,復又重頭看了一遍。
這本是一本帳本,當年,有一日他正在記帳,眼前的小姑娘格外的可愛,他便順手在這本帳目上,記下了當時的情形,後來,這本帳本,就成了記錄歡兒日常瑣事的手札。
他拿起筆,在這本手帳上,寫了最後一段話。
寫完後,他吹乾墨跡,喊來許安,將帳本遞給他:“將這個和其他的帳本放在一起,等我走了,將所有帳目,都送去給姑娘。”
許安聞言,接過帳本,抬手用袖子抹了下眼睛,低聲應下:“是!”說罷,走了出去。
許安離開後,項竹推開了貴妃塌後的窗戶。
中秋的圓月,掛在窗外竹林上頭,看起來,是那麼的美好。
項竹唇邊漫過一絲苦澀的笑意,他也不知,將那本手札給她,這樣做對不對?
可是,他理智了一輩子,到了這個時候,他也想隨自己心意一回。
兩日後的傍晚,汀蘭院裡傳來了三爺過世的消息。
消息傳來時,沈歡正在屋裡給他做衣服,尖細的針刺進了她的掌心。
她痴痴的望著修竹院的方向,傻了許久。
成璧含著淚提醒道:“姑娘,得過去了。”
沈歡低眉笑笑,平靜道:“給他的衣服,還差幾針,我做完再走。”
說罷,她繼續穿針引線。
義父,你還記不記得歡兒給你第一次做衣服是什麼時候?那時,我技巧很差,可你還是穿了,那段時間陪你去雲水樓,旁人看見你穿的衣服,都在偷偷笑你,你知不知道?
從那以後,歡兒就想,一定得好好學學,再也不讓你穿繡工那麼差的衣服。可是歡兒練熟了,你卻有旁人給你做了。前天見了你,歡兒還是想給你做一件,趕了幾天幾夜,明明還差幾針就好了,你為什麼不等等我?
沈歡收了針,拽斷了線。
這一刻,心裡忽有什麼東西,跟著拽斷的線,一起崩裂。
沈歡眼前一黑,一頭栽倒在地。
意識陷入黑暗之前,沈歡隱隱看見成璧焦急來扶她的身影。
有人在她耳邊一遍遍的喚她“歡兒”,可那不是成璧的聲音,是他的……
在項竹過世的這半年裡,沈歡日日生不如死,夜夜不成眠,頭髮大把的落,人也極快的消瘦了下去。
許安送來的帳本,她一眼未看。
而這段日子裡,除了她,最焦心的,非高姝畫莫屬。
蕭朗玉那個殘廢和項竹一起做生意多年,現如今能耐極大,一直把控著項竹的資產,她根本無法拿到半分。
最後,她實在沒有法子,只能派人從沈歡那裡偷來了所有帳目,她計劃著,先了解清楚,再做旁的打算。
就在她苦翻帳目的那夜,無疑看到了項竹寫下的那本手札,她捧著手札,笑出了聲。
她森寒的笑意在夜裡迴蕩。
原來,這麼多年,他不看自己一眼,是因為心裡念著旁人。想想自己這些年在他身上做的努力,當真覺得可笑。
她將手札放下,眸中的恨意清晰可見,既然你那麼愛她,那就送她去見你!
幾日後,蕭朗玉來到項府,看著沈歡躺在榻上的屍身,心中五味雜陳。
她的衣襟上,尚沾著泛黑的血液,而她的手裡,緊緊攥著一個帳本。
蕭朗玉費勁力氣,從她手中拽出帳本,看完後,他明白了一切。
沈歡是中毒身亡,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但是,他們二人相繼離世,讓他心頭蒙上一層疑雲。他本以為,謙修是病故,可是現在看來,另有隱情。
站在沈歡的屍身旁,蕭朗玉叫來了身邊最得力的人,低聲道:“查!詳細的查!寧可錯殺都不能放過!”
許安撐著一雙哭紅的雙眼,在一旁問道:“蕭公子,姑娘是未嫁離世,可是要找荒野葬了?”
蕭朗玉看看手裡的帳目,低眉笑笑:“去謙修的墳……”
他頓一頓,接著說道:“開館合葬!”
一月後,蕭朗玉派出去的人,查清了始末。
蕭朗玉細細聽完了回稟,眸中閃過凌厲的光芒,對身邊的人吩咐道:“高姝畫,項帛,項名!將此三人,逐一扣下,餵了軟筋的藥丟去狼多的山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