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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面對項竹的質問,項肅德啞口無言,可項名是嫡長子,未來是要襲爵的,就算他明知是項名的錯,他也不能讓項名惹上污點。
項肅德乾笑兩下,勸道:“竹兒,爹怎能不知你為酒樓付出了多少?可是這畢竟是你親哥哥,念在手足之情,你原諒了他吧。”
項竹將眸光移去別處,嘲諷般的冷哼一聲,手足之情是什麼?二十年來他沒見過。項竹知曉項名跟何氏的脾性,今日他們沒有得逞,往後必還會有手段。他無法離開縣伯府,同在一個家門下,他怎能容忍,自己和歡兒時刻處在嫡子嫡母的威脅下?
為了今後生活能夠安穩,他今日決不能輕縱了何氏母子!
項竹看向京兆尹,行個禮:“張大人,我大哥偽造我的私印,已挪走雲水樓九百兩,人證物證聚在。再加上今日偷盜地契之罪,還請張大人,公事公辦!”
項肅德緊咬雙唇,手指顫抖的指著項竹,氣的說不出話來:“你……”
項名聽聞此話的這一刻,眼前泛黑,只覺天地都在旋轉。
何氏驟然警醒過來,她怎能眼睜睜的看著長子入牢房?但見她‘撲通’一聲跪倒在項肅德面前:“伯爺,這些事都是我叫名兒做的,名兒挪銀子是我逼他去的,地契也是我命人偷得,與名兒無關,與名兒無關,要抓就抓我吧。”
何氏有些語無倫次,跪行到京兆尹面前:“抓我,抓我,我求你了,抓我!”
項竹冷眼旁觀,好一出母子情深。自他四歲起,阮氏便被何氏打發去了別院,那時候,何氏可有想過,他與生母分離的痛苦?
“竹兒!”項肅德急紅了眼圈,手緊緊攥成拳頭,似懇求又似責怪般的說道:“你莫要咄咄逼人啊!”
項竹清冷的目光落在何氏身上,她因行動劇烈,頭飾已有些散亂,臉上的胭脂水粉亦被淚水沖刷出河道般的痕跡,匍匐在京兆尹腳邊,形容甚是狼狽。
一眾賓客見到此情此景,有人暗自竊喜,有人深覺何氏母子行止過分,卻也有人覺得,項竹將嫡母逼成這般,委實不是良善之輩。
吳敬看向項竹,究竟要不要移交官府審理,還要看項竹的意思,他沖項竹說道:“我和張大人都在,你決定。”
這一刻,項肅德,何氏,項名,他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項竹身上,此時此刻,他們母子的命運如何,全憑項竹一句話。
何氏忙膝行至項竹腳邊:“都是母親的錯,與你哥哥無關,你要怪就怪我!是母親豬油蒙了心,是母親的錯!”
項肅德胞弟,項秉德見此情形,在一旁說道:“謙修啊,這可是你的嫡母,嫡母不顧尊卑都給你跪下了,你還想怎樣?”
項肅德上前一步,拉住項竹手臂,懇求道:“竹兒,若是真將你母親送進大牢,我們項家在金陵的名聲,就算是完了!爹知道這麼做,對你不公,爹爹答應你,只要你原諒你母親哥哥,就將你娘親接回來。”
項竹眸色一動,看向項肅德,眼前這個叫了二十年父親的人,熟悉又陌生,可他卻是娘親愛恨糾纏了一輩子的人,而回到項肅德身邊,是娘親唯一的心愿。
何氏已經攔下了所有罪責,即便官府糾察,項名也可以脫身,不如……藉此次的事,圓了娘親的心愿!而且,何氏在府一日,他和娘親,還有歡兒就不見得有好日子過。思量片刻,他做下決定!
項竹深吸一口氣,看向項肅德,一字一句,字正腔圓,落地有聲:“嫡母何氏,苛待庶子,嫉恨妾室。妒,為其亂家也;口多言,為其離親也;竊盜,為其反義也。七出之條犯其三,還請父親休妻,接回娘親,今日之事,便就此作罷!”
項肅德聞言,愣住!何氏倒吸一口冷氣,軟到在地!項名看向項竹的神色間,燃燒著一團火焰。
項肅德看著地上的何氏,神色間滿是為難。
若是休妻,今日這惡名,便都有何氏背了,與伯府再無干係,可若是不休妻,項竹便會公事公辦,那這件事便會傳遍金陵,成安縣伯之妻因私罷庶子財產鋃鐺入獄,整個縣伯府的名聲,就此毀於一旦,他再也無法在金陵立足!
項肅德思量許久,待他掂量清楚其中利害,痛心的做了決定。對項竹道:“為父……答應你便是!”
話音落,何氏眼前一黑,暈倒在地,項名與項帛驚慌失措,齊齊跪地:“爹,您三思啊!”
期間,項名遞了個眼色給何氏貼身侍婢,示意他將何氏扶起!
項肅德心裡一直壓著一團火撒不出去,見項名又來求情,一團怒火,皆落在項名身上,又是一個耳光響亮的打上去,項名被打愣了!項肅德厲聲罵道:“還不是為了你!帶著你這不成器的弟弟,滾出去!”
項名背起暈倒的何氏,母子三人,狼狽地離開了前廳。項竹清楚項肅德的毛病,一旦過了今日,休妻之事定會一拖再拖,過些日子,指不定就會不了了之,他當即命人取來筆墨紙硯,鋪在方才驗了官印的桌上。
項竹親自研墨,用筆沾了,遞給項肅德,目光清冷,不容置疑:“還請父親,寫下休書!”
這一刻的項肅德,才深刻的感覺到,他過去二十年從未在意,甚至有些厭惡的老三,儼然已經長大,翅膀漸硬,不成想,這個不愛說話,性格內向的兒子,竟會是這般難纏的人。
當著吳敬和京兆尹的面,項肅德怎好跟項竹周旋,只得接過筆,寫下休書!
項竹看著白紙黑字,心中並無半分喜悅,神色間露出一絲疲憊,只覺得倦怠。沈歡見了,捏捏項竹的手表示有話要說,項竹會意,俯身將耳朵湊到小姑娘唇邊。
沈歡軟糯的聲音,在項竹耳邊響起:“義父,你再忍忍,等晚上回去修竹院,歡兒給你揉揉。”
項竹失笑,心裡卻漫上一股暖意,這滿屋裡的人,唯有歡兒真的關心他,能夠看出他的疲憊。項竹手摸著沈歡的後腦勺,用自己側臉貼一貼她的額頭,低聲道:“好!有歡兒在,義父就不怕累。”
說罷,項竹沖沈歡笑笑,站直身子。
今日的事情,就此算是完了,本欲留京兆尹用飯,京兆尹婉拒,除夕年夜飯,家中人尚在等候,便跟吳敬等人告辭離去。
項肅德回到坐上,看看沈歡,若非這丫頭畫了那麼一張地契,今日的事,演變不到這種程度,他不會失去嫡妻,嫡長子也不會蒙羞,想著,不免對沈歡又生了一層厭惡。無論如何,都得讓項竹將這丫頭打發了,如今家中生了這等事,更不能在讓老三背著那等流言。
項竹領著沈歡,走過去,在方才項名的位置上坐下。向吳敬道謝:“今日多謝吳大人出面,讓您見笑了。”
吳敬笑著擺擺手:“言重了,你幫了我那麼大的忙,這點兒小事算什麼?”
項肅德聽著依舊一頭霧水,轉而向吳敬問道:“不知,犬子做了什麼?”
吳敬哦了一聲,表示驚異:“你竟不知?謙修沒同你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