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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歡聞言釋然,道:“這事好辦,我派遣一個馬隊和你一同去尋找,總要比你一個人找的快些。”
何青鬟微微地笑了,道:“如此多謝嚴大哥。”說著回過頭去,向另外三人喊道:“阿妹、仇師傅,六婆,過來吧。”
三騎人馬緩緩走近,一個身披灰白色斗篷的嬌小身影翻身下馬,取下遮掩面目的風帽和紗巾,何艷喬溫婉精緻的小臉出現在眾人眼前,她身後是嚴歡曾在伏牛山精舍中見過的那個矮小婆婆,還有一個不認識的五旬老者。
何艷喬已經二十出頭,經過了苗蔚的病故和赤幫的覆滅,她比五年前沉穩內斂了許多,此時向嚴歡盈盈一禮,道:“嚴大哥,一直沒有機會向你道歉,你本是本教的恩人,當初艷喬年輕莽撞,讓你身中劇毒,染上風濕,這些年十分懊悔,請你原宥則個。”
嚴歡忙將她扶起,道:“那時你年紀還小,過去的事兒別放在心上,我的傷沒什麼打緊。”
何青鬟指著她身後的兩人,道:“這位六婆是我教的護法,你見過的,這位仇師傅,是我教的藥師,此次就是他協助我捉蟲練蠱。”
嚴歡與二人一一見禮,隨後將一行人讓入了風堡。
隨後幾日,嚴歡與薛鶴每日都跟隨五毒教眾人在糙原上尋找那隻罕見的毒物,五日後,一行人終於將其抓住,黃昏時興高采烈地回到火堡,剛到達前營,一個哨兵便飛奔來告訴嚴歡,烏力吉將軍和默堡的馬隊晌午趕到了火堡。
嚴歡聞言面色焦急地拋下眾人,飛馳進了大門,立刻看見了高大魁梧的斛律達,和他身邊的馬車。
斛律達看見嚴歡,微微躬身一禮,道:“尊敬的頭人,我奉阿伏干閣下的命令,將您要的人帶來了。”說著他指了指馬車:“他半年來一直身體不好,兩個多月前又生了很重的病,如今非常羸弱,請頭人注意照料。”
嚴歡聽得他言語中居然對韓緹頗為回護,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還了一個柔然禮節,道:“多謝斛律達閣下,請先隨烏力吉將軍去休息。”
斛律達點了點頭,又深深地看了一眼身邊的馬車,發出一聲幾不可聞地嘆息,轉身離去。
斛律達走遠了,嚴歡跳下馬,走近馬車,推開車門,只見韓緹蓋著一件黑色的裘皮大氅,在車內昏睡著,嚴歡探身進去抱起了他,他居然沒有醒,隨即嚴歡驚訝地發現他瘦的可怕,即使隔著厚厚的裘皮,骨頭還是硬的硌手。
嚴歡將他抱出馬車,金色的夕陽下,他毫無生氣的俊美臉龐仿佛即將在烈日下溶化的冰雪,脆弱的讓人不相信這絕美的存在,嚴歡輕輕抱著他,向自己的屋子走去,何青鬟迎了上來,立時看見了他懷裡的人,驚訝地道:“天哪!這是……韓緹……他怎麼如此消瘦?他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嚴歡的心被悲傷和痛苦撕扯著,一時不願回答她的問題,閃身便走了開去。
進了自己的寢室,嚴歡將韓緹輕輕放在床上,烏力吉跟了進來,將一個盒子遞給嚴歡:“這是默野交給我的,說是什麼鑰匙,他說這孩子武功極高,讓你不要打開他的禁制。”
嚴歡不明就裡,只點了點頭,將盒子放在桌上,道:“你們今天才從默堡回來,都累了,休息去吧,其餘的事我們明日再談。”
烏力吉點了點頭,道:“我讓僕從做好飯菜給你送到房裡來。”
嚴歡點了點頭,等烏力吉離開了,他關上房門,點上蠟燭,然後坐到了床沿。
韓緹還在沉睡,幽暗的燈光下,他的臉色蒼白的幾近透明,嘴唇只有一抹極淡的血色,房間裡生著爐火,有些熱,嚴歡給他解開大衣,隨即發現他比自己想像的還要瘦,嚴歡難過地看著他,抓起他的手,輕輕在手中摩挲,卻發現他的手心有很多指甲掐出的傷痕,嚴歡疑惑地看了半晌,而後擼起了他的袖子,立刻驚異地發現他原本修長有力的胳膊變得異常乾枯消瘦,而且遍布著新新舊舊的傷痕,大多是馬鞭抽打和牙齒齧咬的傷痕。
嚴歡一時心疼的要滴出血來,強忍著悲憤,解開他的腰帶,打開他墨綠色的夾袍,黑色的褻衣,隨後被眼前的身體驚呆了。
他身上遍布傷痕,有的是鞭痕,有的是牙印,還有的說不清是什麼傷,更為恐怖的是,他的背上有兩道分外猙獰的燙傷,看樣子已經很久,血痂已經掉了,只留下暗紅色的可怕傷痕,嚴歡撫摸著凸起的傷痕,眼中燃燒著漆黑的火焰,咬肌繃的緊緊的,連牙齒都有些疼痛。
良久,他系好他褻衣的袢扣,將他的身體放平了,密密蓋上棉被,隨後用熱水浸濕了軟布,給他擦拭臉頰和雙手。
“不……別碰我……”他低聲呢喃了一句,隨後輕輕抓住了嚴歡的手腕,想要推開他的手,嚴歡發現雖然他似乎盡全力握著自己的手腕,卻一點內力也沒有,輕輕一掙就掙開了。
隨即他的身體忽然蜷曲起來,側身向床內躲避。
嚴歡只覺得眼前銀光一閃,隨即發現他脖頸上繫著一條極細的鏈子,那鏈子穿過了他左右兩邊的鎖骨,隨後繞在他脖子上,在靠近後頸的地方,上著一把極小巧的鎖。
嚴歡終於明白,默野為了禁制他的內力,用鎖鏈穿了他鎖骨,讓他穴位受制,不能運轉內力。
想到要將鐵鏈生生穿過身體,嚴歡心疼地顫抖起來,輕輕拾起鎖鏈,卻發現因為時間太久,鎖鏈已經長在肉里,雖然默野送來了鑰匙,但想要取下來,他肯定要受很大的痛苦。
嚴歡跌坐在床前的椅子裡,雙手插進短短的頭髮,重重抓著頭皮,隨後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個耳光。
我再也不會讓他受到傷害,如果他死了,我絕不獨活。
韓緹就這樣昏睡了一晝夜,次日深夜時,他忽然醒過來,立刻看見床前眼眶深陷的嚴歡,正目光焦灼地看著他。
看見他醒來,嚴歡一把抓住他的手,顫聲道:“小緹,你醒了,哪裡難受?餓麼?”
韓緹輕輕地將手從他手裡撤出,虛弱地搖了搖頭,又一言不發地閉上了雙眼,靜默了良久,才張開眼,低聲道:“嚴大哥,他們說你死了……如今知道你還活著,我……我很高興。”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濃重的蕭索和疲憊,但依然聽得出其中的安慰歡喜之情,嚴歡一時心中又感動,又難過,道:“是我騙了你,那時發生了一些事情,我不得不隱姓埋名,離開中原……我真後悔,那時應該帶著你一同離開的。”
韓緹嘴角輕輕地向上翹起一個微弱的弧度,搖了搖頭,道:“你還活著,就已經很好了……師父死了,赤幫也被剿滅,我那時本該留下與幫中兄弟共同進退的。”
說了一席話,他已經很疲累,氣息短促起來,鼻尖浮上細細的汗珠,嚴歡輕輕給他擦去了,道:“你怎麼被默野抓住的?”
韓緹聽到默野的名字,眉頭輕輕地蹙了起來,沉默了良久,道:“是我自願當做人質,被拓跋澄送去默堡的。”說著他緊緊閉上雙眼,側過頭,轉向床里,不一刻嚴歡發現他面色忽然漲紅,連耳後都成了粉紅的顏色,隨後聽得他壓抑的呻吟聲,急忙俯身去看他,只見殷紅的血正順著他的嘴角汩汩流出,頃刻間將枕頭浸濕了一片,隨後人也昏厥了過去。
嚴歡見他吐血,嚇了一跳,忙抓住他的手呼喊他的名字,他卻充耳不聞,焦急之下嚴歡忽然想起了何靑鬟,忙起身奔了出去。
聞得韓緹病重,何靑鬟忙帶著仇師傅來到了嚴歡的房間,仇師傅坐到床前,細細查看了韓緹身上的傷,又拉過他手腕靜靜地診脈,嚴歡眼見他先是一根手指搭上他手腕,隨後是兩根、三根,最後連小指也用上了,眉頭也越皺越深。
很久,仇師傅收了手,嚴歡焦急地問:“他怎麼樣?”
仇師傅搖了搖頭,見嚴歡臉色大變,仔細想了想,又搖了搖頭,道:“五內具損,油盡燈枯。”
嚴歡大驚失色,道:“他還不滿十八歲,原先又武功高強,身體極好,不過半年時間,怎麼就五內具損,油盡燈枯?!”
仇師傅嘆了口氣,道:“他體內本身就有嚴重的舊傷,之後又反反覆覆外傷不斷,失血過多,兩三個月前大概又中了很霸道的毒藥,雖然之後受到了名醫的醫治,但現下想要恢復,還是頗為困難。”
嚴歡聞得他中毒,道:“五毒教是天下毒藥的鼻祖,他中了什麼毒藥?難道連閣下都不能解除麼?”
仇師傅搖了搖頭,道:“唉,實話說吧,這應該是一種很霸道的媚藥,本來這種東西不用解藥,只要房事之後,時間一長即可失效,但他中的劑量過大,傷了肺腑,之後雖然服用過某種西域的秘藥,將養了臟腑,但最近似乎又受過傷,吐過血,因此又發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