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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他將嚴歡打開的包袱重新包好,又取下馬鞍上的裘皮大氅,披在嚴歡身上,道:“我一會回去,隨便找個屍體,砍爛了面目帶回,就說你被風堡騎兵殺死,以後你隱姓埋名,世上從此後便再沒有先知嚴歡這個人了。”
嚴歡怔怔地站在石屋中,一時茫然不知所措。
陸心髓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心中也自痛苦,看了看韓緹,又道:“嚴大哥,我知道韓緹對你很重要,可他現下病的這麼重,我先帶回去,讓郡王給他診治。
嚴歡木然站著,一句話也不說。
陸心髓咬牙狠心,將韓緹抱上馬背,道:“嚴大哥保重,我走了。”
嚴歡忽然伸手拉住他韁繩,道:“小陸,請你答應我一件事。”
陸心髓道:“嚴大哥請講,只要我力所能及,一定做到。”
嚴歡看了看他懷中的韓緹,道:“拜託你一定替我照顧好小緹,他現下年紀太小,又有傷病,若是我僥倖不死,等狀況穩定些時,定會回來接他。萬一他有什麼危險,你又解決不了,請你設法找到我,給我捎個信兒。”
陸心髓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重重點了點頭,道:“放心!”隨即一揮馬鞭,向西疾馳而去。
嚴歡站在石屋門口,看著他的身影在雪原上越來越小,直至消失,心裡空洞洞的,於是重又回到了石屋,枯坐在適才燃起的火堆邊,坐了一會覺得疲倦,又躺倒在韓緹睡過的糙堆里,聞到他留下的淡淡的體味,心中又是茫然,又是傷痛,不一刻竟然沉沉睡去。
沉睡中他又回到了深圳,這時他才七歲,蘇寧剛剛五歲,放了暑假,他們在郊外的工廠旁邊撿石頭玩兒,太陽很大,天氣很熱,蘇寧白皙的小臉被太陽曬得紅撲撲的,嚴歡拿起涼帽給她扇風,她拿出小手帕給他擦汗,兩個人都笑了。
嚴歡說:“我想吃雪糕。”
蘇寧說:“我們都沒有錢呀。”
嚴歡眼珠一轉,說:“咱們去工廠里撿廢鐵,賣給廢品收購站,就能換到錢了。”
年幼的蘇寧唯嚴歡馬首是瞻,當即跟在嚴歡後面,從工廠圍牆破損的小洞裡鑽了進去。
兩個小人兒東跑西顛,半天只撿到一些生鏽的螺絲和鐵釘,蘇寧喪氣地說:“這麼點廢鐵,什麼時候才能買到雪糕呀?”
嚴歡左右看看,發現一個不大的倉庫,便對蘇寧說:“我去倉庫里看看,你在外面給我放風。”
蘇寧點了點頭,嚴歡便從倉庫大門鏈鎖中間的空隙鑽了進去。
不一刻,蘇寧只聽得嚴歡拖著一個沉重的東西挪了過來,到了門口,蘇寧才發現是一個生鏽的長長的錐形鐵坨子。
嚴歡興奮地說:“這鐵塊這麼沉,估計能賣不少錢。”
於是兩人用破麻繩把鐵坨子綁好,找了一個木棍穿起來,一個在前,一個在後,抗著戰利品向廢品回收站走去。
很多年後廢品收購站的老闆都記得那驚悚的一幕,兩個渾身是土的小孩,用一根棍子扛著一枚五花大綁、生鏽報廢的105口徑榴彈炮,雄赳赳氣昂昂地走到他面前:“老闆,收廢鐵!”
往事如夢。
二五章:亡命天涯穿越版
不知過了多久,嚴歡從溫暖的夢境中醒來,還沒有睜開眼,渾身的肌肉立刻就繃緊了。
身邊有人,而且不止一個!
出於職業的關係,嚴歡的神經平時非常警覺,即使在睡夢中,也能很敏銳地感覺到附近的變化,但也許是最近兩天他心境波動太大,又連著幾天沒睡好覺的原因,居然連別人走近了也沒發現。
那幾個人站著不動,嚴歡睜開眼,茫然看了他們一眼,隨即翻了個身,接著睡覺,右手卻握住了韓緹留在糙堆里的長刀。
過了一會,他感覺到一個人走到了屋角,拿起了他的連弩,又折回來,走到他近旁。
嚴歡不待他走近,長刀已然出手,刀鋒堪堪停在來人喉頭。
那人顯然嚇了一跳,隨即嘰里咕嚕說了一串話,嚴歡一個字也聽不懂,只轉過身來,慢慢站起,刀鋒卻沒有離開那人的脖子。
那人仔細看了看他的衣著,忽然開口,這次他說的是生硬的漢語:“你是什麼人?”
嚴歡沒回答,他又道:“這個人是你殺死的嗎?”
嚴歡這才發現,來人當中有一個有個大漢,肩頭扛著早上被他用連弩she死的黃衣人,頓時想:他們是來尋仇的!
見對方已經拿到了自己的連弩,此時抵賴也不可能了,便道:“是老子殺的,怎麼樣?”
那人很深地看了他一眼,道:“跟我們走!”
雖然嚴歡用刀抵著他,但石屋中起碼站著對方七八個,門外似乎還有人馬,嚴歡想了想,覺得打倒這麼多人難度太大,逃脫的可能性也很小,便調轉長刀,表示繳械投降。
那人收下了嚴歡的刀,轉身向外走去,嚴歡背上包袱,披上大氅,默默跟他走了出去。
一出門嚴歡就慶幸自己沒有負隅頑抗,只見外面起碼站著百餘騎人馬,而且個個濃眉虬髯,高大彪悍。嚴歡身高一百七十八公分,體重七十公斤,在中原人中也算得上高大壯碩,可比到這些人面前,簡直瘦小瑟縮的好像沒發育好一般。
一個大漢牽了匹馬給他,嚴歡認出正是韓緹那匹烏騅馬,陸心髓走的時候留給了他,這幫野人居然沒有占為己有。
幾個人用土話商量了幾句,一個頭領模樣的人便走過來,用漢語對嚴歡道:“你跟在我們中間,不要走散。”
嚴歡聳聳肩,無奈上馬跟在他身後,一行人向東走去。
天快黑的時候,他們進入了茂密的叢林,行進的速度慢了下來,又往前走了七八里,前隊的人打了個呼哨,隊伍停了下來,開始原地休息,同時派出一些人去打獵。
片刻間他們打到了一些野物,眾人生起火來,開始烤肉。
那頭領遞給嚴歡一個牛皮水袋,嚴歡嘗了嘗,居然是很辣的烈酒,便猛灌了一氣,那首領很是驚訝,嚴歡白他一眼,索性將袋子裡的酒喝了個精光,才把空袋子扔回給他,那首領露出了敬畏的神色,隨即搖了搖水袋,嘆了口氣,苦笑著坐到嚴歡旁邊,遞給他一塊烤肉,嚴歡也不客氣,拿起就吃,一時覺得酒氣上涌,渾身暖洋洋的,又吃了幾塊烤肉,頓時覺得周身通泰,受用至極。
吃完飯眾人分配了崗哨,其餘人開始休息,嚴歡發現他們對自己很放心,既沒有專門派人看守,也沒有把他綁起來,於是也放下心來,靠在火堆邊的大樹上,睡了過去。
午夜,嚴歡被一聲唿哨驚醒,隨後發現眾人都跳了起來,一邊用土話呼喊,一邊上了馬,向唿哨聲響起之處奔去。
嚴歡也被那首領拉起來,稀里糊塗地跨上馬,方知原來是有人偷襲,黑暗中他也看不清對方來的是什麼人,身上又沒有兵器,只能靠著出眾的馬術左右閃避,那頭領一直跟在他身邊,看見他的身手,片刻間臉上露出詫異的神色,隨即把日間繳獲的那柄長刀遞迴給嚴歡。
嚴歡長刀在手,底氣足了很多,立刻揮刀還擊偷襲者,砍翻了幾人之後,他忽然發現來襲者的衣著兵刃都很熟悉,好像是風堡騎兵。
既然這幫人與風堡騎兵性命相搏,嚴歡便猜想他們抓他不是為了尋仇,可又想不透他們為什麼不放走自己,難道是要帶他回家重金酬謝麼?一時敵人又攻將上來,來不及細想,他只好揮刀迎戰。
嚴歡跟著眾人砍殺了半宿,終於將來襲的敵人擊退,頭領清點了人馬,重新布置了崗哨,隨即開始給受傷者包紮。
嚴歡後背不知被誰掃了一刀,雖然不深,卻很長,那頭領居然親自給他包紮,嚴歡知道他懂得漢語,便問:“你們是什麼人,抓我幹什麼?”
那頭領看了看他,道:“我們是庫莫奚人,剛才襲擊我們的是柔然風堡的騎兵,我們不是抓你,是要請你回去。”
嚴歡簡直無語,心道不經別人同意就把人帶回家,居然還不叫“抓”而叫“請”,這是什麼邏輯啊?於是苦笑著問道:“你們‘請’我去幹什麼?”
頭領道:“這事一時半會說不清楚,等到了海拉爾,我們再細談。”
嚴歡苦苦思索,卻想不起海拉爾是哪裡,不禁暗恨自己地理實在學的太差。
從那天起,他們一直在叢林中向東行走,天氣越來越冷,北風越來越大,一路上他們路過一些大大小小的牧民據點,這些據點似乎和馬隊是一個部族,一見面都會很熱情的接待他們,詢問馬隊的情況並提供補給。
通過一路上的交流,嚴歡終於知道,他們是生活在柔然和匈奴領土中間的庫莫奚人,庫莫奚人分為五部,這一部叫做阿會部,一路上他們路過的小部落都是阿會部的附屬,而部族的最大的領地在大興安嶺東南面的海拉爾,現在他們正是要回那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