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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提皇親國戚……超過免田賦的畝數呢?朝廷能夠及時發現麼?”張清皎敏銳地問,“我記得朝廷許多重臣都是官宦人家,家中連出進士、舉人。如果投獻田源源不斷,超出了他們家的免田賦畝數呢?當地官府能計量出來麼?”
張鶴齡沉默片刻,答道:“……不能,或者說,不敢。”
“最近一年我在戶部查看了每年的稅田數,自高祖皇帝以來連年下降。當年尚有八萬萬(八億)之巨,如今不過是四萬萬(四億)左右,只得那時候的一半。但將所有身具功名者的免稅田,以及皇親官宦勛貴能查到的田莊都累計起來卻不足兩萬萬(兩億)。由此可見,尚有兩萬萬(兩億)隱田。”他師從姐姐數年,對數字格外敏感,也知道許多簡易的算法,做起統計來得心應手。
朱祐樘臉色微變,目光漸漸凝重:“鶴哥兒,這些數字可信?”他早便猜測出必定有許多人家隱瞞侵占或者投獻的田莊不報,卻不想竟然已經如此嚴重。明面上只有兩萬萬免稅田,實際上還有兩萬萬隱田免稅,怨不得稅田數愈來愈少得可憐。
“回稟萬歲爺,臣會詳細寫一封摺子呈上。”張鶴齡道。見自家姐姐仍有些疑惑,他便解釋道:“姐姐,所謂隱田,便是隱而不報的田畝。這些定然是超過免稅田的畝數,否則不必隱瞞官府。不交田賦,便意味著戶部短缺了三成稅糧。因此,戶部稅糧之所以無法充實糧庫,並不完全因為受災的緣故。”
張清皎瞥了瞥朱祐樘,淡淡地道:“我記得,史書上常有‘括隱’之舉,便是重新丈量田地,讓他們將隱佔的田畝都吐出來?”
“正是如此。”張鶴齡正色道,“隱田已有三成,再過些年只會更多。到得那時候,括隱之舉或許便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括隱自然會得罪很多人,尤其是在朝中有權有勢的那些來自於江浙湖廣地區的官宦世家。他們在魚米之鄉盤桓數十年甚至上百年,光靠著投獻與隱佔的田地便不知每年有多少出息,怎麼會願意將口中的肉吐出來?因此,別說括隱的舉動了,就算有括隱的想法,也必然會引起許多人反對。他不知道,後世有個詞叫“既得利益者”,對這些人的刻畫最為精準。
朱祐樘擰緊眉:也許是時候與內閣著重商討此事了。不僅僅是稅賦之法須得改,隱田也必須丈量出來。縱然會有無數人明里暗裡反對,此事也必須做成!
張清皎見他神色沉重,自然知道這件事沒有那麼容易。就算她對張居正推行的一條鞭法以及雍正時期的攤丁入畝都沒有多少印象,卻也隱約記得——任何一個推行稅賦改革的人,都必然會得罪當時的既得利益者,通常也不會有甚麼好聲名,甚至或許不會有甚麼好下場。畢竟,如今這個時代掌握實權與口誅筆伐之權的都是既得利益者。就算有少數人出於公義支持稅賦改革,也必定有絕大部分人反對此事。
她不願、也不能讓朱祐樘陷入舉步維艱的境地。而且,即使再好的改革舉措,也耐不住底下的人陽奉陰違,將對民有利之事禍害成於民有害之事。如此,改革必定無法繼續推行,反倒可能中途夭折,而且還落不著任何好名聲。
任何事都須得徐徐圖之,一步一步慢慢布局。想到此,她曲起食指輕輕敲了敲書案:“鶴哥兒,別忘了我今兒讓你過來,不是說隱田,而是問你皇莊之事。你覺得,以甚麼樣的法子,能儘快擴張皇莊?若是我願意主動讓皇莊納田賦充實國庫,是否能堵住戶部那群人的嘴?當然,田賦可不能胡亂收取,須得取最輕者——如十五稅一甚至是三十稅一。”
朱祐樘和張鶴齡都愣住了。幾乎聽不懂他們在說甚麼的朱厚照也歪了歪腦袋。
作者有話要說:總之,娘娘不打算硬碰硬,打算委婉一點
用皇莊來壟斷肯定不是最好的方法
但是作為過渡手段,在她對皇莊失去掌控之前,都能按照她的想法進行,不必受其他人牽制
鶴齡現在就是戶部的臥底(並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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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稅賦不容易啊不容易_(:3∠)_,所以我也就瞎想一想,大家別太當真
這一章里出現的資料都是百度噠~
如果沒有意外,今天還會有一更……嗯,對我來說,明天早上八點之前都算“今天”
第436章 皇莊擴張
老李頭蹲在自家茅草屋外, 望著不遠處的田間地頭, 黧黑的臉上滿是愁苦之色, 每一條深刻的皺紋里似乎都溢出了辛勞與疲憊。他是一名佃戶,從村東頭的富戶那裡佃了十來畝地,辛辛苦苦地種了大半輩子。雖說每天都圍著田地打轉,想盡辦法讓地裡頭多長出點糧食, 但這些年來天災三五不時就來一回,就算再怎麼費盡心力也很難攢得多少家產。
好不容易將家裡三個兒女都拉扯大了, 眼看著該給他們說親事, 卻因為全家只有一座茅草屋, 幾乎啥都拿不出來, 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熬年紀。老大都已經二十來歲, 最小的女兒也十四五歲了,卻都沒有著落,他和老婆子每夜每夜都替他們發愁, 頭髮都快愁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