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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徑兩旁開著的山茶花顏色繁多,品種不一。有植株修長、色彩鮮艷的單瓣花,也有低矮的半重瓣花,雅致淡然的重瓣花,以及如倒扣鈴鐺的曲瓣花、五星瓣花等等。僅僅只是茶花一種,便令人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奼紫嫣紅開遍之感。
王太后的興致頗高,時不時便問一問這些花的品種。司苑在旁邊低聲解答:瑪瑙茶、鶴頂紅、寶珠茶、蕉萼白寶珠、楊妃茶、正宮粉、石榴茶、一捻紅、照殿紅、晚山茶、南山茶等等。張清皎暗自記下了她最鍾愛的幾種,想著稍後便將花兒送到慈壽宮裡去。
皇子們對賞花沒有什麼興趣,但也願意陪著自家母親走一走。皇女們則格外鍾愛這些,皇長女來到皇兄皇嫂身邊,悄悄道:“皇嫂,我想在宮裡養些茶花,可否讓司苑安排一位通曉花事的宮女給我?”
“只想養茶花麼?底下的芍藥可覺得不錯?待會兒上頭還有別的呢。”張清皎笑道,“至於宮女,我讓司苑挑一個溫順懂事的陪著你。”許是移情作用,她對這些年紀與自家弟弟同齡的皇弟皇妹們都一視同仁。只要他們的要求合情合理,她便會儘量滿足。
“那我再好好瞧瞧。”皇長女道,遲疑片刻,她又輕聲問,“皇嫂的字寫得很好,帖子上的畫也很好……我能不能向皇嫂學一學字畫?”對於皇女的教育,國朝此前並沒有甚麼慣例,都是由女官來啟蒙的。但女官教的主要是些女四書以及識字、女德之流,至於琴棋書畫這種怡情之物,不過是簡單地教一教罷了。
張清皎笑道:“字是我寫的,畫可不是我繪製的。”思及五位親王都已經出閣讀書,皇長女與朱祐杬同齡,卻沒有得到同樣的重視,她也有些憐惜這些皇妹們。皇女們說來也都是金枝玉葉,但她們不是有機會繼承皇位的皇子,偌大的宮廷中,若母親不受寵,便很容易被人遺忘。先帝時期後宮混亂,王太后自顧不暇,萬貴妃橫行霸道,又哪裡有空暇替她們考慮一二呢?
她思索片刻,又道:“這樣罷,仿照親王們出閣讀書的規矩,你們每日上午來坤寧宮進學如何?沈尚儀若得空,便親自教你們琴棋書畫。若不得空,從尚儀局調一位司籍女官來,代她教授你們。若你們想學別的,也盡可與我說,如何?”
皇長女雙眸一亮,臉頰上浮起了紅暈:“多謝皇嫂!”
旁邊的王太后與吳廢后聽了,都笑起來:“還是你這孩子想得周到。不過,讓她們都去坤寧宮進學,是不是會打擾你處置宮務?不若在東西六宮裡選一座宮殿收拾出來,專門作她們的學堂。橫豎空著也是空著,有些人氣兒,宮殿反倒不容易破敗。”
“母后和吳娘娘說得很是。”朱祐樘也接道,“給皇妹們專門辟出女學堂,也不會耽誤你的事。”
“收拾宮殿且得些日子呢。”張清皎笑道,“既然要專門辟出女學堂,一應物事都該準備妥當才好。在女學堂備好之前,便讓她們先在坤寧宮裡學著罷。除了琴棋書畫之外,皇妹們也很該學一些中饋之事。我處置宮務時她們都在旁邊聽著,或許能有所體悟呢?”
皇長女已經十二周歲,轉年算虛歲就已經十四了,也該學些經濟庶務了。縱然是尊貴的公主,也不能將所有事都交託給女官,而是應該掌控自己的生活才是。或者說,正因為是公主,才更應該把握住機會,將未來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王太后與吳廢后都很贊同,於是朱祐樘也無話可說——皇妹們若是經常來往於坤寧宮,便意味著他上午不能輕易回坤寧宮,只能留在乾清宮裡了。這樣想著,皇帝陛下覺得,還是得先催促底下人趕緊將女學堂布置好,再合情合理地限制皇妹們在坤寧宮逗留的時間。
皇長女當然不會知道,自家皇兄對於此事竟是格外積極急切起來。她望著張清皎,一雙鳳眼裡星光璀璨,充滿了信賴與崇敬:“都聽皇嫂的。我也想像皇嫂一樣,無論做甚麼事都能遊刃有餘。”
張清皎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鬢髮:“只要你有心,以後定然會比我更從容。”
待皇長女回到母親王太妃身邊後,便抑制不住喜意,輕聲提起了此事。王太妃止不住地念阿彌陀佛:“都說長嫂如母,皇后娘娘想得可真是比我周全多了。好孩子,儘管跟著娘娘學罷。你若能學了她的三四分,我日後也能放心了。”
再過一兩年,指不定女兒便要出嫁。嫁的是什麼樣的駙馬,往後能過什麼樣的日子……這些問題總是盤旋在王太妃心中,令她止不住滿心憂慮。不過,若是現在便將她託付給皇后,借著進學之事與皇后情誼更深厚些,應該無論如何都不會過得太差罷。
皇長女仿佛瞧出了母親正在想些什麼,輕輕握住她的手:“娘放心罷,我定會好好跟著皇嫂學的。”她要跟著皇嫂學的多著呢,不僅僅是為人處世以及中饋之道,更不僅僅是琴棋書畫,或許還有“御夫之道”?
想到此,皇長女不由得悄悄地瞥了自家皇兄一眼,菱唇微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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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著山路小徑走了片刻後,便已是茶花開盡之處,算是到得半山腰。山腰處恰有一座賞景亭,可供眾人暫時歇息。而賞景亭外則是怒放的西府海棠與垂絲海棠,各有千秋,或婉然,或鮮艷,或花滿枝頭,或含苞欲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