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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歲爺早上不過順口提了一句,許是那時候他就惦記著了。”張清皎也回過神來, 又氣又無奈,“我方才還想,他怎麼忽然想著出去頑雪了。前一陣也下了大雪,那時候他都有些興致缺缺的,今兒卻偏偏對雪感興趣了,原來只是想獨自出去尋萬歲爺。”
“他知道謹身殿在何處?前陣子滿宮跑畫的輿圖算是沒有白畫。”王太后抿唇笑了起來, “皇后,你也彆氣惱了。他們這些小哥兒,哪個在這種年紀不是竄上躥下, 跟個沒尾巴的猴兒似的?等再大些,知道為咱們著想,也懂得規矩了,便不會再如此了。”
“我甚麼都沒說,也甚麼都沒做呢,母后便一心護著他了。”張清皎嗔道,抱著她的手臂輕輕搖了搖,“照這樣下去,我哪敢訓他給他講道理?說不得便只能交給萬歲爺仔細教著些了,不然我若是嚴厲了些,怕是母后這一關便過不去呢。”
“這件事倒是確實該好生訓一訓。”周太皇太后一反常態,這回倒是支持孫媳婦了,“若不給他立一立規矩,日後指不定甚麼時候就跑得無影無蹤了。在宮裡走動走動尚且能尋得見,可如果出了宮呢?偌大的京城,去哪兒找他去?”
“母后說得是。”王太后點點頭道,“倒是我想得太簡單了些。皇后,你回去後便與大哥兒好好說道說道罷。這事兒不能輕輕放過,也別罰得太重了。”都說隔代親,雖然沒有血緣,但王太后依舊是愛極了兩個小傢伙,將他們當成親孫兒孫女那般疼愛。吳廢后亦與她同樣,每回滿心都顧念著孩子們。
此時此刻,謹身殿裡的朱厚照尚且不知等待他的將會是自家娘的狂風驟雨。他正忙著拿自己連點成線的那張輿圖,詢問前來赴宴的宗室長輩同輩,他畫得是對還是錯呢。朱祐樘讓人還給他拿了一張全新的輿圖,方便他重新繪製。
小傢伙絲毫不怯場,來到一位看著眉目和善的長輩前,奶聲奶氣地問:“請問您是……”
“老夫封號為崇王。太子可是有甚麼事想問?”崇王朱見澤打量著眼前圓滾滾的幼童,見他雙目炯然有神,年紀雖幼卻已隱約可見不凡之態,不由得心中暗嘆這孩子教得不錯。而且,看著這孩子健壯得很,在皇家而言,亦是養得極用心了。
“崇王,那我應該喚……喚……”朱厚照眨了眨眼,想起自家爹娘這兩天常提起來這位崇王,眼睛一亮,“喚六叔祖父!”
“不錯。”崇王撫須而笑,格外和藹,“太子殿下是不是曾經聽陛下和皇后娘娘提起過老夫?”生養了這樣一位太子,坤寧宮那位張皇后確實不可小覷。都說“齊家治國平天下”,不僅尋常人如此,皇帝亦同樣如此。娶得一位賢妻,後宮穩定,子女聰敏孝順,皇帝陛下自然有足夠的時間與精力用於處置各種朝政大事。
“爹和娘這些天常提起六叔祖父,說曾祖母很想念您。”朱厚照簡單地將他能理解的那些話學著說了說,聰明地隱去了更多他聽得似懂非懂的話。他已經到了明白甚麼該對外人說,甚麼不該對外人說的年紀了。坤寧宮、乾清宮裡的那些他聽不懂的事,他知道都很重要,所以絕不能都毫無保留地說出來。
朱見澤自然不知,剛滿三周歲,如今才不過四歲的小傢伙竟然也懂得隱瞞了。他呵呵笑了起來,望向小傢伙手中提著的宣紙:“這是甚麼?太子殿下自己畫的麼?這看起來應該是輿圖罷?”
“輿圖不是我畫的。”朱厚照展開宣紙給他瞧,“娘前些天讓我找出你們的家在哪裡,點出來,然後和京城連成線。我都畫了好幾次了,娘總說不對。爹就說讓我來問問你們,看看我畫得對不對。如果你們都覺得我對了,那就是娘錯啦!”
朱見澤微微一怔,仔細瞧了瞧那張被塗滿各種大大小小奇怪黑點黑線的輿圖——說實話,若不是小傢伙認認真真地過來問,他還以為這不過是胡亂畫的呢。不過,若是花些時間辨認,確實能看出些眉目來。
“六叔祖父,你住哪兒呀?我畫對了嘛?”
“我住汝寧府。汝寧府,應當在這兒。你畫得有些接近了,不過稍稍偏離了些。”朱見澤話音方落,小傢伙就撅起了嘴,不情不願地接受了自己確實畫錯的事實。旁邊的小太監趕緊知機地拿出新的輿圖來。朱見澤笑了:“來,我給你指著,你再畫一回。”
端坐於御座上的朱祐樘注視著兒子和崇王的一舉一動,啜了一口酒。與懵懂不知事的孩子相處時,崇王瞧著更是親切了些。小傢伙對人的好惡很敏感,若是崇王對他有任何不喜之意,他斷然不會與這位陌生的叔祖父這般親近。唔,換而言之,適當的時侯,他確實可與崇王好好商討商討“日後”之事。
一人一人地問過去,朱厚照最終得了一張經過所有人公認的準確輿圖。他興高采烈地舉著新輿圖回到自家爹身邊:“爹!爹!畫好啦!”
朱祐樘揉了揉他的小腦袋:“是不是像你娘所說的,之前畫的確實有些不對?”
小傢伙很坦然地承認了自己的錯誤:“嗯,有些確實畫錯了,可這次畫對啦。娘說過,只要畫對了,上元節就會給我獎賞。”他的重點自然不會是自己的錯誤,而是會得到什麼樣的獎賞。按理說,他都已經努力了這麼久,娘怎麼也該給他一個驚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