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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她面臨的不僅僅是“無米”的窘境,還有時間嚴重不足的問題。就在她眉頭緊鎖,正打算去請教王太后的時候,臨時回坤寧宮歇息的朱祐樘倏然將戴義喚了過來,特意指明:“這就是我給你尋的坤寧宮總管太監,怎麼樣?”
張清皎怔了怔,驚訝地望向滿身文藝氣質的竹樓先生。這位與她頗有緣分,氣質格外出眾的老人微笑著朝她行禮:“老奴戴義,參見皇后娘娘。”
“萬歲爺,竹樓先生不是司禮監的秉筆太監麼?怎麼將他給了臣妾,這不是委屈了他麼?”她比誰都清楚,所謂的坤寧宮總管太監,論起權勢與地位遠遠不如司禮監那些大璫們,亦不如手握實權、掌控內庫的御馬監。說起來,不過是因為服侍她,又能插手宮務,而稍有幾分顏面罷了。戴義從司禮監轉過來,不是升遷,反而是貶官。
“我也覺得委屈了他。”朱祐樘淺淺笑道,“可他數度毛遂自薦,我實在是拗不過他。皇后也不必擔心,竹樓先生依舊是司禮監秉筆太監,不過是兼任坤寧宮總管太監罷了,算不得貶斥他。你也只需將他當成教導先生即可。為了能來到你身邊忙裡偷閒,順便教導你的琴藝與書法,竹樓先生還打算附帶著教一教我。這樣的好機會,咱們絕不能錯過。”
張清皎實在無法理解這位文藝老年人的追求,左思右想,覺得不能以常人或者宮斗劇本的邏輯來判斷此人,只能半是不解半是疑惑地頷首答應了:“既然竹樓先生不嫌棄,我自然歡迎先生前來。”
“能為皇后娘娘效勞,哪裡能稱得上是委屈呢?”戴義笑呵呵道,不著痕跡地表忠心,“老奴在宮裡這麼多年,也只積存了些許人脈和經驗,只希望不會讓娘娘失望才好。”說實話,他的人脈和經驗可不僅僅只存在於宮中。即便在素來輕視宦官的文人當中,他的琴藝與書法亦是足以令人佩服的。
守候在明間裡的李廣聞言,猛地抬起首望了裡頭的戴義一眼,臉上的血色褪得乾乾淨淨。他本以為,這坤寧宮總管已經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怎麼能料到,像戴義這樣的大太監竟然也能看得上什麼坤寧宮總管之職呢?
何鼎不著痕跡地擋在他身前,幫他掩蓋住失禮的姿態與神情,壓低聲音提醒道:“這是坤寧宮。”坤寧宮內,處處都有宮女與女官的目光。若是在這裡失禮,落在了她們眼裡,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傳到皇后娘娘耳中去了。
“……”李廣垂下眼,極力掩飾住滿臉的不滿與不甘。憑什麼?憑什麼戴義這種什麼都不缺的大太監,還和他搶晉身之途?!他都已經是司禮監秉筆太監了,他的徒弟眼看著一個未來即將掌管司禮監,一個掌管御馬監——錢財、權勢、地位、名聲,他一個都不缺!憑什麼還與他爭搶?!
他不服!他不服!!
“萬歲爺,竹樓先生真是意外之喜。”東次間內,張清皎淺笑著道,“不過,先生這樣珍貴的人才,臣妾可捨不得天天使喚,只想將他供起來才好。不如萬歲爺再舍一個人給臣妾,也讓臣妾有個又機靈又能四處跑腿的人如何?”
朱祐樘挑起眉:“倒也是。就連我平日裡也捨不得使喚竹樓先生。如今你尚未正式接手宮務,想必眼看就要到忙碌的時候了,他這樣的年紀也不適合風裡來雪裡去的。好罷,你還看中了誰?只要別將戴先生、蕭伴伴搶走,任誰你都能挑。”
懷恩和蕭敬是司禮監的頂樑柱,說是他的內相與尚書也不為過,他實在是有些離不開。除此之外,覃吉在內書堂養老,年紀上大概也不適合。至於其他人,那便無妨了。橫豎服侍他也是服侍,服侍皇后也是服侍,於他而言,並沒有任何區別。
戴義聽了,也不知是該感激帝後的體貼,還是苦笑。他的年紀確實不小了,但怎麼也比覃吉年輕些罷,比懷恩還小一兩歲呢。懷恩如今尚且能四處傳旨,還能強搶萬安的牙牌,他哪裡就這麼老了?去年不還負責太子選妃一事,瀟瀟灑灑地出京走了一趟麼?
“那……萬歲爺便將李廣捨給臣妾,如何?”張清皎瞥了一眼立在外頭的兩名小太監,“臣妾觀他行事裡帶著一股機靈勁兒,先前父親與母親進宮的時候,也覺得他性情不錯,做事很是妥當。臣妾身邊啊,就缺這種會辦事的人。”
“他確實挺能幹的。”朱祐樘道,中肯地評論,“與其說是機靈,不如說是圓滑。處置宮務,不僅需要竹樓先生這樣的經驗豐富的前輩,也需要他這樣的機靈鬼。李廣,過來!”
明間外,李廣只覺得自己仿佛身在夢中。前一刻還心裡怨懟,不滿於戴義搶了他的差事。沒想到,下一瞬皇后娘娘便親自點了他過來。這是不是意味著,皇后娘娘真的早就看中了他?國丈果真曾經誇讚過他?!
他有些飄飄然地應了一聲,直到何鼎輕輕地拉了拉他的袖子才回過神,滿臉笑容地躬身進去:“奴婢李廣,叩見萬歲爺,叩見皇后娘娘!!”
“從今往後,你就在皇后跟前聽命了。你與何鼎從幼時就跟在朕身邊,從來都不曾懈怠過。你們二人服侍朕的用心,朕也一直看在眼裡。這樣罷,從今日起,你們二人便在御馬監掛個監官的名,但照舊跟在朕與皇后身邊。日後侍奉皇后,也當像侍奉朕一樣盡責盡忠,明白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