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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都是皇后的功勞。”朱祐樘道,溫柔地笑看身邊人,“朕也都是沾了皇后的光。”仔細想想,他所做的事都是作為皇帝應該做的,而皇后做的事卻是前所未有的。行已有之事與行未有之事,孰難孰易,自不必說。
“不過都是些我該做的事,實在不值得如此誇讚。”張清皎道,垂下眸,“即使並非所有人都能如萬歲爺和主持大師一般,覺得我所行之舉是善,我亦會堅定不移地繼續下去。日後我想做的事還多著呢!”
是啊,這一切都僅僅只是開端。等她在宮裡站穩了,任誰都無法以任何藉口動搖她的位置,她必定會更大刀闊斧地推動變革。雖然眼下她能施展的空間很小,但遲早她會騰轉挪移出去,獲得更多的機會。
待到帝後二人離開後,主持大師抬首望向黑雲沉沉的天空,嘆道:“又何必拘泥於天機不可泄露呢?若能讓他們安心些,豈不是可讓他們少受些煎熬,多想些於國於民有益之事?這不正是你所期望的麼?”
烏雲滾滾的空中亮起了一道雷光,猶如警告。主持大師訕訕地搖首道:“罷,罷,老衲不提便是。這回老衲不是甚麼也沒說麼?不過,老衲可真想瞧一瞧,這位還能折騰出甚麼事來,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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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崇福寺主持大師已經給了暗示,但帝後回宮後,卻並未告知周太皇太后與王太后。畢竟這只是主持大師的一面之詞,他們篤信,其他人未必如此。更何況,兩人對孩子到來的時間各有理解,只能更含糊其辭了。
果然,周太皇太后對他們帶回來的消息覺得有些不滿,遂催著他們去其他寺觀做法事打醮。以她的意思,是以佛寺為主,多施捨香油錢,甚至是捐造寺廟。佛菩薩若覺得他們足夠虔誠,自然便會顯靈。而王太后則主張,不必拘泥是佛寺還是道觀,都須得誠心誠意去拜訪。指不定與佛菩薩暫時無緣,卻與某位神仙有緣呢?
於是,在兩位長輩的支持下,帝後每逢休沐日便出宮,踏遍了京內京外的各大寺觀,也見著了與崇福寺主持大師同樣的高人。這些高人都曾在當年泰山地震時進過宮,與皇帝陛下有一面之緣。此時見到帝後,皆覺得頗為意外,幾乎都禁不住多看了他們幾眼,暗地裡想道:原來天命之變竟應在此處。
不過,他們畢竟與帝後不熟識,自然不會冒著泄露天機的危險給他們仔細算。只是在肖尚宮禁不住悄悄詢問皇嗣之事的時候,含糊地說了幾句“快到了”而已。肖尚宮本覺得不可信,但見到的高人幾乎都這樣說,也令她稍稍放心了些。
不知何時,帝後因求子而沉迷於佛道之事傳入了前朝。劉吉等人自是趕緊詢問皇帝陛下可有此事。朱祐樘點頭道:“因祖母與母后催促,朕與皇后亦覺得心誠則靈,所以才去各大寺觀都走了走。”
“聽說陛下和皇后娘娘不僅耗費巨資捐建了幾座寺觀?還發了宏願,必定每年都會給僧眾施粥?還會將高人請進宮?”
“不過是施捨了些銀兩,修繕京郊一座破舊的寺廟罷了。皇后見那座寺廟裡住著的僧人生活得實在貧苦,幾乎是衣不蔽體,才將義賣鋪子裡的銀兩撥出了些,給他們每月添置些衣食。攏共算起來,尚且不及養獅子的銀兩呢。”
“……”提起養獅子,劉吉頓了頓,清咳了一聲,不再追問了。
朱祐樘嘆道:“說要將高人請進宮,也不過是為了寬慰祖母而已。諸位愛卿都知道,朕與皇后在子嗣上有些艱難。太醫院與尚醫局一直在給我們調養,都說身體無礙,如今便只能等著緣分降臨了。既然提到緣分,自然免不了求神拜佛。朕也並非是篤信佛道,不過是為求得安慰,也安一安祖母與母后的心罷了。”
眾臣低頭應是,實在是無話可說了。帝後子嗣艱難,他們同樣憂心忡忡,只恨不得立刻便能解決此事。可是,解決子嗣之事的法子有許多種,為何偏偏皇帝陛下就選了最不靠譜的這種呢?別說採選宮妃了,就算是寵幸一兩個宮女,恐怕也比求神拜佛更靠譜啊!
當然,這些心裡話,他們不可能對皇帝陛下說,只能憋在心裡。畢竟,沒有人比他們更加清楚,在納妃這件事上,素來溫善寬容的皇帝陛下究竟有多固執。即使只是假意答應敷衍一番他也不願意,更不必提點頭應允了。
這些年來,奏請陛下廣納後宮的摺子還少麼?說不得都已經能塞滿乾清宮了,比彈劾劉首輔的摺子還更勝一籌。可這些摺子的下場是甚麼呢?只有極少數能在皇帝陛下心情好的時候得到回應,絕大部分大概都已經被丟進火盆里了罷。
既然怎麼苦口婆心地勸告也無用,重臣們索性也不再提了。便耐心地再等幾年罷,等到所有人都失去耐心的時候,再來勸諫也不遲。說到此,曾經幫著皇帝陛下延遲採選之事的謝遷也受了牽連,時不時就有人想起他來,覺得沒有皇嗣都該怪他。謝遷如今都已經習慣三天兩頭被人彈劾了,淡定得如同劉吉一般。
不過,重臣們不提,不意味著那些年輕氣盛的言官們不提。新任禮科左給事中韓鼎不知其中的微妙之處,連續上了兩回摺子,心情甚為不錯的皇帝陛下竟然都給了他答覆。
第一次摺子是八月份呈上的。韓鼎在摺子中提到,陛下至今沒有皇嗣,本該充實六宮,如今卻以修寺飯僧建齋設醮替代,唯恐聖心被奸人所惑啊。朱祐樘提筆回道:你奏摺內所言之事,朕自有決斷。齋醮之事不過是尋常,朕絕不會被其所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