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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王守仁在給朱厚照講各種戰例的時候便更得心應手了。戰事地形如何,如何排兵布陣,如何行軍,如何用計等等,都能在沙盤上直觀地表現出來。他們還能模擬交戰雙方即時做出反應,演練究竟要如何做才能繼續對抗取得勝利。
儘管朱厚照從來沒有贏過,但他依然對沙盤演練格外情有獨鍾。他堅信,這樣的紙上談兵已經不僅僅是“紙上談兵”,每一次演練都是開拓思維,都是於絕境中不斷求生的歷程,都是從幼稚漸漸變得成熟的過程。
王守仁雖是屢戰屢勝,卻也覺得並沒有甚麼值得自豪的。對手只是一個七歲的孩子,縱然會有些奇思妙想,說明他確實於兵法一道並非沒有天賦,但兩人的水準到底相差太大。漸漸地,他越來越不滿足於現狀,心底也隱約堅定了未來的選擇。這一回,他不能再遵循父親的想法,須得為自己的目標思考一二。
第443章 戶部查知
轉眼便又到了春玉米收穫的季節, 皇莊試種的山地與下等田均獲得了豐收。戶部尚書周經親自帶著人緊盯皇莊收穫的情況, 親眼目睹老農們收穫玉米後心滿意足地脫粒曬乾。待到稱重的那一天, 內閣五位閣老與六部尚書都陸續到場,由戶部官員親自拿著嶄新的木斗計量。
計量結果表明,今年的春玉米畝產量非但沒有下降,反而增加了不少。這令眾人都禁不住無比振奮, 更加期待正從各承宣布政使司送回京城的玉米。若是國朝各地的貧瘠土地都能種上玉米,畝產量都能如上等田那般, 糧倉還愁無法豐足麼?百姓還愁無法飽腹麼?
就在各承宣布政使司試種的玉米即將先後送達京城的時候, 忽有一名御史在早朝時遞上摺子, 彈劾御馬監掌印太監王獻在南直隸大肆屯占良田作為皇莊。據說, 這是他從南京戶部得來的消息, 王獻在南直隸橫行霸道犯了眾怒,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官宦都已經忍無可忍,這才悄悄寫信告訴了他。
對此, 朱祐樘的反應非常淡定:“大肆屯占良田?可有他強搶良田的證據?”
御史頓時啞口無言——他們都是風聞奏事,怎麼可能等到確鑿的證據才上摺子彈劾?那不應該是大理寺、刑部和都察院的事兒麼?而且,他身在北京,怎麼可能千里迢迢地奔到南直隸去搜羅證據?這不是為難他麼?
皇帝陛下雲淡風輕地掃了他一眼:“既然沒有證據,你又憑什麼如此篤定他犯了錯?朕曾經說過,言官雖有風聞奏事之權, 卻千萬不可濫用。若是無憑無據便污衊他人,意圖掀起冤案,最終便須得承擔責任。”
那御史額頭滲出些許冷汗, 忙不迭道:“微臣並非捏造事實,昨日剛接到南京送來的信件,寫信的是南直隸戶部官員,請陛下明察。”陛下都這麼說了,他自然順水推舟地說明了前因後果,自證清白。
“那便讓南京戶部尚書和王獻都上摺子自辯。”朱祐樘道,示意此事交給內閣擬旨,“王獻南下,是朕准許的。朕讓他去南直隸好好經營皇莊,也相信以他的品性絕不會做甚麼不法事。當然,若是他當真強占良田,朕亦絕不會姑息。”
因著沒有證據,一眾言官便沒有繼續就此喋喋不休。倒是戶部尚書周經仿佛有所觸動,緊緊鎖起了眉頭,念頭一轉,趕緊回到戶部召人查證:“你們讓北直隸各府趕緊將他們的魚鱗圖冊抄一份來,仔細查清楚,其中有多少皇莊!”
陛下派人去南直隸經營皇莊,必定是因著江浙那片是魚米之鄉,上等田不知凡幾,出息也遠比北邊的田地高。可北直隸早就有無數皇莊,難道陛下還不能滿足麼?且不提太后太妃,如今宮裡攏共也就一位皇后娘娘,兩位皇子一位公主,還放歸了那麼多宮人,帝後也都是節儉的性子,花用必定遠遠少於先帝時期。御馬監手握著那麼多產業,竟還供養不起皇室麼?
怎麼可能?按照他的估算,內庫每年都該略有盈餘啊。
坤寧宮,張清皎聽朱祐樘提起早朝時的彈劾,不由得笑了:“想不到,王獻不過動作稍大了些,出手買了幾個田莊,就有人已經坐不住了。買賣這種事,不是全憑自願麼?只許他們當地盤根錯節的人家買得,咱們倒是買不得了?哪有這樣的事?”
“不過是想將他們所認為的‘危險’先掐滅罷了。”朱祐樘道,“江浙那一帶良田千萬頃,其中隱田必定不少。他們怕的不是王獻買田莊,而是卿卿你先前在北直隸多管齊下的那些法子。若是照著那些法子使,將隱田都括出來,他們受的損失可就大了。”
“這些人還真是未雨綢繆,消息比誰都靈通。”張清皎嘆道,“既然如此機靈,何不將這聰明勁兒都用在正道上?偏偏想方設法地捅到了朝廷里,拿些似是而非的話哄騙了御史彈劾。他們這是篤定了即使很快查清楚王獻並未做不法事,皇莊在南直隸擴張也能引起內閣與六部的警惕?”
“當初太宗開闢皇莊,便有許多臣子反對。群臣的想法,始終是不能與民爭利。再者,祖父與父皇在的時候,皇莊擴張也大都是仗勢欺人。只是那時宦官勢大,便是有人彈劾,也未必會理會。”朱祐樘笑著搖了搖首,“不過,如今他們都已經去皇莊走了好幾遭,應當多少有了些新印象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