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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皇帝皇后看似平常度日的時候,岐王朱祐棆舉行了迎親禮,將王妃李氏迎至諸王館。翌日,他便領著李氏入宮覲見。兩人順次去西苑拜見在此避暑的周太皇太后、王太后與邵太妃,而後去坤寧宮拜見朱祐樘與張清皎。
周太皇太后的態度並沒有甚麼變化,哪一個孫兒孫女成婚她都覺得高興,只恨不得他們都早日開枝散葉才好;王太后的態度亦是一如往常,不冷不熱,帶著淡淡的距離感;邵太妃又痛哭了一場,握著兒子兒媳的手說了許久的話,還提起了遠在安陸府的朱祐杬和劉氏。
朱祐棆對母親一向很有耐心,即便她話里行間都牽念著兄長,他也早已經習慣了。與曾經的不受重視相比,如今的日子對他而言已然便是幸福。岐王妃李氏則有些茫然,因為她從未見過頭一次相見便情緒崩潰的婆母。聽對方提起從未見過面的興王與曾相處過一段時日的興王妃時,她也不知該如何回應是好。不過她性情溫和,便是有再多的疑惑與不解,也只是深深藏在心底。
前往坤寧宮的時候,朱祐棆心底難免有些忐忑,不知皇兄皇嫂會如何待他。但令他意外的是,皇兄和皇嫂與往常相比沒有任何差別——不錯,無論是言談舉止或是態度,都沒有絲毫異樣。那一瞬間,他心裡禁不住想道:難不成前幾日去乾清宮不過是他的幻覺?並非真實發生過的事?
張清皎微笑著與李氏說了些家常話,心裡有些惋惜。她對南宮住著的幾個小姑娘都頗為了解,李氏確實是個溫柔的好姑娘,溫柔得幾乎沒甚麼主見。儘管經過女官的教導,她已經初通經濟庶務之事,可依舊根深蒂固地信仰著“以夫為天”,認為無論夫君說甚麼、做甚麼都是對的。
朱祐棆是看似平和實則強勢的性子,他的決定在李氏看來自然是理所當然的。無論這樣的決定是對是錯,未來會給她帶來甚麼樣的影響,想必她都會接受。換個角度而言,兩人的性情很是互補,平日裡生活也算是相得益彰了。
朱祐樘也問了幾句朱祐棆的學業。與朱祐杬一樣,即使已經出宮成婚,朱祐棆也依然須得隔三差五地去文華殿聽課。他的課業在兄弟們中間算是不錯的,平日裡也很用功,問學業自然難不倒他。可偏偏他心裡猶疑不決的那些事,皇兄卻一個字都不曾再提起。
等到朱祐棆攜李氏去見弟弟妹妹們的時候,他忽然驚覺自己已經汗濕重衣。不為其他,正是為態度毫無變化的皇兄與皇嫂。因為他始終覺得,對他愛答不理只剩下面子情的朱祐檳和朱祐楎才是正常的,皇兄皇嫂的態度反而透著些莫名的意味。
可是,那又如何呢?
年少的岐王想道:既然話已經出口,已經做了選擇,便不能回頭了。該做的事情仍然須得著手做,不然不僅會讓母親失望,就連他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兄弟離心又如何?年幼時的情誼,遲早會漸漸淡去,更不必提皇家兄弟之間還橫亘著看不見的猜忌和疑慮了。再過幾十年,後悔的必定不是他,而是那些相信兄弟之情永遠不會變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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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至七月,朱祐樘度過了他的二十四周歲生辰。
這一年,他照舊免賜宴,只給在京的文武官員賜節錢鈔。宮中按往年的慣例,在西苑舉行了慶生宴熱鬧了一番,而後便順勢奉著周太皇太后與王太后還宮。到得夜裡,坤寧宮設了小宴,一家四口關起門來過生辰。
朱厚照吃著自家娘準備的菜餚,又有些眼紅自家爹的長壽麵。他端著空碗,可憐巴巴地盯著長壽麵瞧,烏黑的眼睛裡透著光。父子倆對視片刻,依稀有幾分“此時無聲勝有聲”的意味。最終朱祐樘依舊是受不住兒子滿含期待與渴望的目光,強忍著心疼與不舍,將長壽麵分給他吃。
不料,張清皎卻直接將長壽麵端了起來,認真道:“長壽麵取的是好意頭,絕不能分。”
朱祐樘無奈道:“卿卿,不過是分些給他吃罷了。即使是好意頭,分他一些又有何妨呢?”與好意頭相比,在他看來,妻子兒女更重要。若是能將所有的好意頭與“萬歲萬萬歲”分給他們,他心底不知會有多高興呢。
“不成,每個人的生辰都有自個兒的好意頭,都有我對你們的祝願。”張清皎搖了搖首。她作為不科學的存在,對於所有不科學的存在都心懷敬畏,在這方面亦是漸漸多了些肅穆之感。更不必說,朱祐樘的身子好不容易才調理到如今的地步,她不希望她煮麵時給他的“平安康健”的祝願有任何疏失。
朱祐樘知道她是為自己考慮,只得無奈一笑。朱厚照見爹妥協了,不由得撅起了嘴:“娘,我也好久沒吃啦!”他依稀記得,去年生辰的時候自己也吃了長壽麵。可那都已經過去多久了?眼看再過兩個月便是他的生辰了,都已經大半年沒吃了呢!
“放心罷,知道你饞,給你留著呢。”張清皎道,命人給他端了另一碗,“給你另做了,嘗嘗罷。”朱厚照雙眼一亮,瞬間便將方才的委屈忘得乾乾淨淨。一面吃著面,他還一面瞅旁邊咿咿呀呀頑耍的妹妹:嘖,真可憐,娘親手做的面,妹妹竟然都不能吃。所以,還是他最幸福了。
一家人就這樣其樂融融地度過了萬壽聖節。翌日,朱祐樘便接到了朱祐棆申請就藩的摺子。許是昨夜留下的溫馨依舊籠罩在他周圍,他淡淡地從頭到尾一字不漏地看完了那張摺子,面不改色地對懷恩道:“給禮部罷,讓他們商量商量,給祐棆劃出一塊封地來。封地確定之前,別走漏了消息,免得讓祖母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