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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必他是知道這回自己犯了天大的過錯,她必定不會輕饒,所以才想借著自己的狼狽模樣,令皇帝陛下生出惻隱之心,討個自幼陪伴御駕長大的情分?不錯,苦肉計必須對著心軟的人來使才有效。她素來恩威並施,該給的賞賜不少,該立的規矩也不少,這種計策對於她而言並沒有多少作用。
雲安聽了,也轉過圜來:“這種時候還敢耍小心思!娘娘真該狠狠地罰他!讓他長一長記性!”說著,她將自家主子扶到嬰兒房裡後,便氣勢洶洶地出了宮門,冷冷地對跪了大半夜滿臉萎靡的李廣道:“娘娘讓你換個角落跪,別教萬歲爺見了煩心!”
李廣已經多年不曾受過這樣的苦楚,險些將膝蓋都跪碎了,聽了這話後心裡不由得一涼。不過,轉瞬間他便明白過來,是自己不該在兩位主子跟前用心機。哪位主子會喜歡在自己身上用心機的奴才呢?於是,他強忍著疼痛,膝行挪到了坤寧宮一側的角落處。若是御駕出坤寧宮,定然是見不著他的。
雲安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邊,確定他待的角落幾乎沒有幾個人會注意到,便喚來一個小宮女在旁邊守著。李廣見她要回坤寧宮,趕緊道:“煩勞雲安姑娘稟報娘娘,就說罪奴李廣想向娘娘請罪認錯……”
雲安氣惱他對皇后娘娘不忠不敬,並未理會他。等到張清皎餵了小閨女,又回寢殿睡了回籠覺後,天色已然大亮。見自家娘娘坐在鏡前梳妝,與往日那般不緊不慢閒適得很,雲安左思右想覺得自己不能擅自隱瞞此事,便低聲道:“娘娘,李廣適才說,想向娘娘請罪認錯。奴婢本不想給他傳話,又怕耽誤了娘娘的事。”
張清皎攏了攏鬢角,對著鏡中倒映著的她微微一笑:“趁著眼下沒事,讓他進來罷。我倒要聽一聽,他想說些甚麼。”
如果李廣真是指使者,以他的性情,絕不會選擇現在才坦白。畢竟她無數次提過,“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之類的話。所有服侍她的人都很清楚,早些認錯,才能爭取寬大處理。以他昨日想查案的表現來看,也絕不像是做錯事後急著毀滅證據的模樣。
說不得,他也是昨夜才知道此事與自己有關係?如此說來,她倒真有些好奇,罪魁禍首究竟是誰了——甚麼人會有這樣的膽量,敢插手長公主的婚事?究竟是無知者無畏,利慾薰心,還是的確有所依仗?
李廣當然不知道,皇后娘娘已經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他聽了雲安的傳話,搖搖晃晃地想站起來,卻因雙膝劇痛而不自禁地倒在了地上。雲安見他臉上的痛色不似作偽,便讓兩個小太監扶著他。李廣疼得臉色慘白,渾身冒著冷汗,幾乎是被拖行一般踉踉蹌蹌地進了坤寧宮。
見著宛如神仙妃子一般光彩照人的皇后娘娘時,他咬咬牙,再度重重地跪了下來:“罪奴見過娘娘。”這一跪,對李廣的膝蓋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他的唇色瞬間雪白一片,片刻間就已是汗濕重衣,險些倒在地上。不過,為了不讓這幾個時辰吃的苦頭功虧一簣,他依舊咬著牙堅持下來,叩首行禮:“娘娘,罪奴想就諸王館一事請罪認錯……”
“……你說罷。”張清皎見他宛如重傷者,心中的氣惱也消解了不少。她畢竟不是這個時代的人,雖然認為犯錯者便必須付出代價,卻並不喜用重刑重罰。如果李廣不是此事的罪魁禍首,在他已經付出了代價與誠意的情況下,她自然會聽他將此事解釋清楚。
“昨日深夜,罪奴才得知此事的原委。雖並非罪奴指使,但罪魁禍首說來說去也與罪奴脫不開干係。”李廣三言兩語將自己的過錯明明白白地指出來,便說起了馮太監一事。根據馮太監招認,其實事情很簡單,他也並未做甚麼遮掩的功夫,不過是收受了些賄賂而已。
“遴選駙馬的聖旨頒布後不久,馮內侍在外頭採買的時候聽人提起,有個商戶人家出身的男子想尚主,又擔心沒有門路無法通過禮部初審,正在四處尋找門路。他便生出了貪念,與那男子——也就是詔獄裡關著的袁相說,他是皇后娘娘身邊的大太監,只要袁家能拿出足夠的銀兩打點,他便保證讓他尚主。”
“袁相見他不像是個沒權沒勢的內宦,便信了他所言,給了他不少好處。他嘗到了甜頭,便四處哄騙,誆了不少商戶人家子弟,又借著罪奴的名號給禮部初審的官員施壓,讓這些人都通過初審進了諸王館。”
“袁相等人見他果真有本事,便按他所言,又給了他足足十幾萬兩銀,指望著他讓他們尚主。可他哪有那樣的本事,昨夜便尋著了罪奴,借著給罪奴購置了一間宅子的名義,讓罪奴去見見那些商戶,暫時給他們定一定心。”
“罪奴識破了他的伎倆,便趕緊將他捆了起來,只等今日向娘娘請過罪後,再交給陳提督和竹樓先生發落。”李廣說罷,伏在地上道,“都怪罪奴識人不清,因此人是同鄉,才與他走得近些。卻不想,他竟敢借著罪奴的名頭在外面招搖撞騙,還冒著天下之大不韙,將主意打到了兩位長公主殿下的婚事上……”
張清皎聽罷,臉上並無明顯的喜怒。若是一切果真如李廣所言,那此事顯然是個鬧劇。不過是利慾薰心之輩一拍即合,所以才鬧出了這等事來。以這馮內侍的權勢,絕對不可能左右長公主的婚事。就算他抬出了李廣,袁相等人若是無法如願尚主,想必也定然不會善罷甘休。幸而覃敬發現得早,不然,此事遲早都會鬧得滿城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