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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氏雖然對她頗為看不上眼,但到底上了年紀,尤為喜愛孩子。瞧著張延齡生得白白胖胖,她心裡難免歡喜,忙伸手接過來抱著,輕輕地逗了幾句,小傢伙絲毫不怕生,咿咿呀呀地揮著小爪子笑了起來,何氏亦笑得格外開懷。
見何氏心情不錯,錢氏與小錢氏以及張岳之妻李氏也上前湊趣,分別說了些以前育兒的經驗之談,言語之間也頗為感慨,沒想到金氏竟然在這樣的年紀還能生下幼子。金氏聽了,不免透出一二得意之色,只是礙於何氏的威勢不敢炫耀她又生了個大胖兒子的功勞罷了。
因著無人提起,張清皎與張鶴齡竟然一時被長輩們遺忘了。張鶴齡噘著嘴,只覺得弟弟奪取了眾人所有的注意力,令他非常不滿。張清皎倒是很自在,牽著他主動來到何氏跟前行禮:“見過伯祖母。”
何氏眉頭輕輕挑了起來,打量著姐弟倆,笑道:“不過一年不見,便險些認不出來了。不僅長高了,連模樣似乎都有些變化。皎姐兒越發秀麗,更像是大姑娘了。鶴哥兒瞧著也懂事不少,行禮亦是似模似樣的。”
她話音剛落下,張清皎便笑著讓丫鬟拿來了一個精緻的小箱籠。正要給金氏使眼色讓她出面,誰能料到金氏只顧著抱過張延齡輕哄,根本沒注意到她。無奈之下,她便只得自行從箱籠裡頭取出送給長輩們的禮物,親自奉給何氏、錢氏等人:“這都是京中時興的式樣……臨走前姑母特意帶著我去了一趟銀樓,給伯祖母、伯母叔母、大嫂嫂和姐妹們挑了些首飾。”
“難為你有心了。”何氏瞧著手裡的碧玉鐲子,“水頭不錯,上頭的紋路我也很喜歡。”玉料確實上乘,雕工亦很是難得,整個鐲子上竟是雕滿了不斷的卍字紋,顯而易見是為崇佛的人準備的。由此也可瞧出,挑禮物之人確實用了不少心思。
張清皎笑著給她戴上:“瞧瞧,這鐲子果然很襯伯祖母的膚色。”
“我都是半截身子埋在黃土裡的人了,還有什麼襯不襯膚色的?”何氏失笑,拍了拍她的手,直率地道:“好孩子,你姑母教得很好。”不是她看不起金氏,小姑娘這一年來變得越發落落大方,還真不是金氏能教得出來的。
錢氏、李氏等聞言都笑了起來,金氏掩住心底的不喜,好不容易才擠出一絲笑容——就算這一年她滿心都想著肚子裡這一胎,沒怎麼照顧女兒,張氏也確實時常來往——她聽著這樣的話,也覺得渾身都不舒服。但何氏積威多年,又是長輩,便是心裡再不滿,她又如何敢表露出來呢?
張清皎有心替金氏轉圜,便輕聲接道:“姑母教得好,娘親也教得好。”何氏但笑不語,體諒她的一片孝心,也便不再多說了。錢氏與李氏見狀,自然不再笑話金氏,都跟著贊了幾句自己收到的首飾。
張清皎又拿了兩個精緻的小盒子,來到立在榻邊的從姐張清瑜與從妹張清璧跟前,微笑著送上禮物:“這是我特意給瑜姐姐和璧妹妹挑的簪子。一支梅花簪,一支海棠簪,也不知你們究竟喜不喜歡。”
她與兩位從姐妹年紀相近,從小一起長大。但因彼此是隔了房的,父親的功名地位差別甚大,又有親疏遠近之分,互相之間多少有些競爭之意。故而,仔細說起來,她們的關係也不過是平常罷了。當然,便是再尋常的姊妹,明面上還是須得禮儀周到才好。她們的紛爭與矛盾,也很少在長輩跟前表露出來。
張清瑜打量著似乎已經變得有些不同的從妹,隱約感覺到她並不是真的“變”了,只是漸漸地展露出了真實的模樣而已。不知怎地,這樣的發現令她心裡略有些不舒適,於是勾唇笑了笑,隨意挑了一件:“妹妹的眼光,我們自然是信得過的。更何況,還有堂姑母跟著掌眼呢?”
她的態度說不上輕慢,亦說不上親近,張清皎早已經習慣了,自是不怎麼放在心上,只笑著接道:“是呢,就算信不過我,還能信不過姑母麼?”旁邊的張鶴齡模模糊糊覺得有些不對勁,姐姐像是受了欺負,瞬間眼神就變了。若不是比他大兩歲的堂兄張倫纏著他問東問西,恐怕他早就暗自想著怎麼給姐姐出頭了。
張清璧見自家姐姐已經拿了一樣,這才脆聲笑著取了另一樣:“我倒要看看究竟是甚麼樣的花簪。京城裡的式樣與咱們平日所見的到底有甚麼不同。”說著,她便打開了小盒子,目光頓時被裡頭栩栩如生的海棠簪吸引了過去。
不多時,金氏便帶著孩子們暫時告退,回院子裡梳洗一番再過來陪何氏說話。李氏託辭送她們過去,也帶著張倫離開了。
張清瑜望著張清皎從容告退的模樣,走路時輕盈的步態,眸底微微帶了些複雜。張清璧不似她那般敏感,只顧著拿起她的梅花簪瞧了瞧,低聲嘟囔道:“興濟府里的銀樓哪有這樣好看的式樣?就這一支簪子,恐怕少說也得二三十兩銀子。”
“花的都是家裡送去的銀錢,她們娘兒幾個倒是捨得拿出來做人情。”錢氏不緊不慢地道,將頭上那根白玉長笄拔了下來。小錢氏輕輕地撫了撫髮髻上的攢珠花,抿著唇,到底沒有接過話再說些什麼。
“銀錢是我給的,怎麼花是她們的事。”何氏倒是不甚在意這些細節,“聽說在京師的時候,中饋是皎姐兒打理的,想來這孩子應該有分寸才是。回頭我便與她說,這些銀錢都算是她的嫁妝,讓她好好經營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