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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清皎默默地聽著,既不詢問,亦沒有開解他。她很清楚,他的忍耐力太強了,很多事情、很多情緒都習慣性地藏在了心底深處,不願意訴說,亦沒有機會訴說。可這些事情與情緒若是積壓得太多,遲早有一天會腐爛,會腐蝕他的內心。因此,他正好需要一個合適的機會,將心中一切懊惱與悔恨都說出來,將自己深深藏起來的情緒都表露出來。
他當然也需要寬慰,但並不是此時,並不是此刻。
這時候,外頭肖女官忽然稟報導:“萬歲爺,太子妃娘娘,賢妃娘娘來了。”
柏賢妃?張清皎怔住了。這位平日裡深居簡出的柏賢妃,幾乎從來不與清寧宮打交道。她甚至聽傳聞說,柏賢妃一直覺得是太子奪走了原本屬於悼恭太子的一切,因此對他總是十分冷淡。即使太子殿下已經登基為帝,她亦是不冷不熱的。
可如今,柏賢妃又是因著什麼而過來呢?
“走,我們去見她罷。”朱祐樘回過神來,嘶啞著聲音道,牽著自家太子妃緩步走出了東次間。張清皎回握住他的手掌,低聲道:“萬歲爺,柏賢妃過來,說不得也是想說一說她所知道的真相。祖母所言不過是一面,柏賢妃所言亦只是另一面,唯有將所有人的言論互相印證,才是完整的事實。”
“我明白。”朱祐樘道,“我想要的,也只是完整的事實,僅此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嗯,採用了某一種對紀淑妃之死的猜測
→ →,我覺得以紀淑妃當時的地位,萬貴妃不可能用簡單粗暴的方法,所以用的是更“聰明”的做法。
但是,罪魁禍首還是她~~
第119章 探訪故人
柏賢妃直截了當地表明了自己的來意:“我記得當年在萬氏與紀淑妃身邊服侍的宮人與太監, 這是他們的名單。時隔多年, 他們不一定還活著, 因為萬氏、先帝與太后娘娘已經先後清理了三遍。能逃得過的人,必定早已改頭換面,悄悄隱藏在宮中的某個角落裡。”
張清皎接過薄薄的箋紙:“多謝賢妃娘娘。不知……賢妃娘娘對當年之事有何看法?”
柏賢妃垂下眸:“都說為母則強,但我到底沒能護得住祐極。在這點上, 紀淑妃比我強多了,我很佩服她。”論愛護孩子的心意, 她並不認為自己不如紀淑妃;可若是論保護孩子的勇氣與決斷, 她確實多有不如。
“都說萬氏那賤婢一貫囂張跋扈, 連皇后都敢欺負。但其實她行事並非絲毫沒有章法, 也是因人而異的。謀害祐極, 她是買通了東宮裡伺候的太監與宮女。趁著天寒地凍,開窗關窗,一冷一熱便讓他受了風寒。謀害紀淑妃, 她卻沒能買通甚麼人。畢竟當時萬歲爺認祖歸宗的時日尚短,她的手還沒有伸過去。所以,她便換了一種威脅的法子,迫使紀淑妃不得不作出抉擇。”
說到此,柏賢妃頓了頓,方低聲道:“若是時光能倒轉, 我真恨不得萬貴妃衝著我下手,讓我替祐極去死,換來他安安生生地活著。”如果早知道萬貴妃會如此不擇手段, 連太子也敢謀害,她怎麼會忍心讓兒子孤孤單單地住在東宮?就算東宮裡布滿了周太后、王皇后與她的人,她也不該以為孩子能高枕無憂……
“若是時光能倒轉——”朱祐樘接道,“我亦恨不得替母親而死,換來她平平安安。”他的母親願意為他犧牲自己的生命,他又何嘗不是如此呢?只可惜,時光無法倒轉,過去不能重來,他只能接受現實。
柏賢妃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依稀間仿佛從他身上瞧見了悼恭太子的影子,目光不由得柔軟了些許:“若是萬歲爺尋得這些宮人與太監,卻不能斷定他們的身份,我以及身邊的人都能指認。皇后娘娘與坤寧宮的女官們亦有此意,只是今日礙於太后娘娘,沒有機會向萬歲爺說明而已。”說罷,她便告辭離開了,瘦弱的身體在燈光下投出了細長的影子。
張清皎與朱祐樘將那張箋紙讀了一遍,謄抄了一份,而後交給了東廠督主陳准處理。陳准亦是宮中的老人了,對這些名字也稍稍有些印象,便按照自己記憶里的線索分派人員去四處尋找了。
此時月色正濃,朱祐樘忽然道:“我帶你去見一個人罷?”
“見誰?”張清皎問。
“你大約早便想見,卻一直礙於父皇不能前去拜見的那一位。”朱祐樘回道。不知為何,方才痛苦焦躁的時候,他腦海里忽然浮現出了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因著父皇忌諱之故,他們已經有許久不曾相見,但他卻相信,他們之間的感情與信任從未變過。
如今,父皇已經崩逝,也是時候讓她從那個孤冷寂寞的地方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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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夫妻倆輕裝簡從,踏著月色離開了清寧宮,身邊只留下何鼎與雲安伺候。曾女官倒是滿心想著隨過去,卻在皇帝陛下難得冷淡的神色中默默地退卻了。肖女官懶怠笑話她,趁著主子不在,吩咐宮人們趕緊將內殿徹底清掃整理了一遍。
偌大的禁城,足足有數千間屋子,卻並不是每間屋子都有主人。有些宮殿華麗精巧,每年都仔細維護,甚至是不斷地改建擴建,無論任何時候都能彰顯出皇家的風度;有些宮殿則荒廢破敗,已經有數年沒有修繕,猶如荒涼偏僻的無人角落,陰森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