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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還不算是最難熬的事。這兩天主家心善的大老爺剛過世,他家那個只會吃喝玩樂的兒子就說要漲租子。他算了算收成,新租子交上去後,剩下的只堪堪夠填飽肚皮。要是遇上災年,簡直就是不給他們家留活路!
老李頭抹了一把臉,覺得還是得去主家再求一求, 說不定使使勁兒就能讓對方答應暫時不漲租子。至於兒女的婚事,只能扯點粗布,去與村里差不多的人家說說看。大家都為婚事發愁, 那就乾脆換親。閨女換閨女,眼下過的啥日子,以後就過啥日子。啥日子不是過呢?誰不是這麼熬過來的?
他正要出門,去洗衣服的李婆子帶著閨女回來了,趕緊喊住了他:“你還記得你四叔公家的兄弟不?俺剛剛在溪頭聽人說,他在那啥……啥皇莊裡幹活,日子過得不比咱主家差!你去瞅瞅,看能不能找他們借點銀錢,給大兒二兒和翠翠都辦了親事!”
老李頭悶聲悶氣回道:“都已經多少年沒見過了,哪有臉上門去借錢。”
“你要能借得回來,娃們的親事就有著落了!連扯布頭買紅紙的錢都沒有,你讓他們怎麼定親!真要是換給別人家,過的還不是咱們這樣的苦日子!!你就忍心看著他們以後餓死?!”李婆子紅著眼睛道。
老李頭蹲在地上想了半天,唉聲嘆氣了好半晌,第二天還是稍微收拾收拾出發了。他們這個村子離皇莊並不遠,也就二十多里地。當年那莊子還不是皇莊的時候,過的日子也和他們現在沒啥區別。後來不知怎麼的就成了皇莊,聽著那名頭,誰都不敢再往裡頭去,也沒有人再走親戚。
老李頭來到皇莊的地界,就瞅見外頭種了一圈樹,只有一條壓平的沙石路供人通過。砂石路盡頭有間瓦房,裡頭住著一戶人家。見他是陌生人,那戶人家問他是來做啥的,他老老實實地答了,他們就讓自家大丫頭去找他那多年不見的大兄弟。
老李頭蹲在屋外等著,茫然地看著遠處青翠一片的田地。話說,那是種的啥?怎麼長得那麼高?眼下不該種冬麥了麼?嘖嘖,皇莊裡種的東西都跟外頭不一樣啊。
等到他那大兄弟來了,老李頭打量著對方紅光滿面的模樣、漿洗得乾乾淨淨的齊整衣裳,不由得心裡羨慕。跟著對方在皇莊裡走了一遭,在他家的瓦房院子裡轉了轉之後,他更是羨慕了,忍不住咂嘴:“兄弟,你這過的日子才叫日子。唉,不像俺家,都快揭不開鍋了。”
“那你還留在外頭幹啥?”對方眼睛一瞪,挺了挺胸膛,“這兩天俺聽管事的說,宮裡的娘娘讓人把周圍的山地都買了下來,正要召人開墾些山地哩!俺們莊裡不少小年輕都去城裡鋪子裡幹活了,正好缺人。你們乾脆過來幹活,要是幹得好,一兩年保管就能掙出一間屋子!只要一家子不是懶人,保管活得比以前像樣多了!”
老李頭心裡火熱,又有些捨不得自家的茅草屋。直到對方把他帶到管事的面前,聽管事的親口說要召佃戶,幹得好的佃戶還能得賞錢,他才狠了狠心答應過來。沒了屋子,就暫時租大兄弟家的屋子落腳!看這皇莊裡幾乎家家戶戶都住著大瓦房,辛苦幾年他家說不定也能掙間瓦房呢?這要是在外頭,瓦房就別想著掙了,茅草房都不一定能保得住啊!
就在老李頭招呼著全家搬進皇莊的時候,聽說原先那個主家的敗家子出去賭錢賭輸了要趕緊賣地。結果,皇莊的管事接到消息立馬就過來,收了這家上百畝地。這下老李頭不用搬了,還是住在家裡,佃的皇莊的地,真正成了皇莊的佃戶。
皇莊的佃戶可不興收租,而是算工錢和口糧。種地種得好另有賞錢,怎麼都比指望著一輩子從地里刨食強些。老李頭盤算著來年開春在地頭上種一排果樹,把皇莊的地和村裡的地分隔開,然後笑出了一臉褶子。
皇莊周邊,成百上千家窮苦佃戶也和老李頭一樣,成了皇莊的新佃戶。看著皇莊老佃戶們紅紅火火的日子,他們頓時覺得有了奔頭,熱火朝天地開始開墾山地。指不定墾得賣力些,年前能得些賞錢,過個寬裕些的大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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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這年頭消息傳得快些,說不得便會有人發現,皇莊最近無聲無息地多了不少地。首先增加得最多的是價錢低的山地,有主的便按市價買下來,無主的直接在官府魚鱗冊上一勾,就成了皇莊的山地。絕大部分山地都須得按皇后娘娘的意思維持原狀,可即使只是開墾一成,那也是上千頃新地了。
其次便是收攏那些為求錢急用而低價買賣的農田。離得近的直接併入皇莊,離得遠的通過置換聚成新的莊子。雖說絕大多數農田買賣都零零碎碎,皇莊的管事們都有些看不上。但皇后娘娘吩咐了,這是細水長流、積少成多的事兒,絕不能輕忽。只要好生攢攢,指不定一年半載就能攢出個一百頃的莊子呢?
再次是以零碎中等田或上等田,置換那些田地貧瘠的莊子。與貧瘠之地相比,人們當然更喜歡好田地。拿一個中等田為主的小田莊,換一個以貧瘠地為主的大田莊,定然有不少人都願意換。有了玉米種子,皇莊不在意田地貧瘠一些,反倒是地越多越好。
最為關鍵的,便是由東廠暗中查證皇莊附近那些秀才、舉人以及進士的免稅田畝究竟是否符合朝廷規定的畝數,哪家皇親國戚或者勛貴私自占田沒教人知道等等。不查不知道,一查嚇一跳,原來不少田地都算是“隱田”或者強占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