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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男子聽著他的自言自語,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可在他的眼睛深處,卻依稀似乎有些猶疑之色。不過瞬間,那些許猶疑之色就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更深刻的隱忍,看上去與從前幾乎沒有任何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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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三日後,益王朱祐檳在前往建昌府的途中遇襲。幸而護衛眾多,前來劫掠的山賊又是一群烏合之眾,一行人有驚無險地策馬沖了過去。撫州知府、建昌知府以及附近衛所得知消息,頓時大驚失色,忙不迭地親自趕過來護衛。為了安全起見,建昌知府甚至安排益王殿下住進了府衙,勸說他打消親自前去查看名下田莊的念頭。
朱祐檳也並不堅持,寫了一封摺子,命錦衣衛送往京城。儘管建昌知府、撫州知府與衛所千戶都擔心自己的烏紗帽不保,卻仍然不敢怠慢他半分。要是益王殿下真在撫州府或建昌府境內出事,他們何止保不住烏紗帽,恐怕連自己以及一家老小的腦袋都保不住!
除夕前幾日,朱祐樘便接到了朱祐檳八百里加急送來的信。只匆匆瀏覽了一遍,他的臉色就變了,立即命錦衣衛去建昌府急傳口諭:“都已經遇襲了,他還留在建昌作甚?田莊甚麼時候不能去看?何必急於一時?讓他趕緊離開江西,就說是朕的命令:即刻啟程與祐杬匯合,不得有誤!”
錦衣衛受命離開後,他又仔仔細細地將信讀了一遍。信中所透露出來的細枝末節,令他再一次禁不住多想了幾分。
獨自思考難免有疏漏之處,朱祐樘便索性回了坤寧宮,將信遞給張清皎。張清皎看完信,微微蹙起眉來:“萬歲爺,江西的匪患竟然如此嚴重?”
“前些年尚可,近幾年尤其猖狂。聽說不僅會搶過往行商的貨物,還會時不時地燒殺劫掠,不知禍害了多少條人命。我數次著令江西布政使與按察使務必儘快解決此事,他們也屢次派兵剿匪,卻遲遲沒有甚麼起色。”朱祐樘道。
“如此說來,或許並不完全是他們沒有盡心盡力,而是有人從中作梗,不讓他們剿滅山匪?若是寧王養了不少人充作山匪隱藏在眾匪之中,那便說得通了。山匪勢大,他才能渾水摸魚,順帶靠著劫掠積累不義之財,靠著殺人來訓練手底下的人。如此才能解釋,他為何能輕而易舉地煽動山賊對付祐檳。”
“呵,我真沒想到,寧王府不僅收買當地官員,竟然還能幹出養匪的事來。一旦官府剿匪,就有官員暗中給他報信,他再將消息透給匪眾,自然不懼官府派出的兵士。既然連招兵買馬冒充山匪都能做得出來,私通外敵想必也是順理成章的事。要不是內外勾結,只靠著區區山匪,他怎麼可能有膽子謀逆?”
“嗯,若不是他倒行逆施,做出通敵之舉,或許他的屬下便不會起棄暗投明的心思了。”張清皎頷首道,“幸得此人給祐檳傳信讓他小心些,祐檳又是個謹慎的性子,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讓樂安郡王撥了些身強力壯的侍衛護送他。不然,恐怕這回他沒有這麼容易度過此劫。”
“既如此,剿滅山匪勢在必行。絕不能坐視朱宸濠私養匪徒,不斷擴張勢力。若能在滅匪的同時,尋得他豢養匪徒的證據,就足夠坐實他謀逆的罪名了。”朱祐樘冷聲道,“不僅是他,寧藩剩下的人也得好好查一查,尤其是與他走得近的。”
“……我有些擔心。”聯想起當年鄭旺案牽扯出來的陰謀,張清皎凝眉道,“寧王一系的勢力絕不僅僅是山匪,還有許多暗棋。當年咱們沒能連根拔起它們,也許仍然有些暗棋潛伏在京城之內。要是剿滅山匪激怒了朱宸濠,指不定他會狗急跳牆,做出甚麼事來……”
“卿卿的意思是?”朱祐樘挑起眉。
“剿匪一事暫且交給江西布政使和按察使。為了給你和祐檳一個交代,他們也必定不敢怠慢。朱宸濠想來也不願意此事鬧得太大,牽扯到他的私兵,定然會將這次襲擊祐檳的山匪推出來頂罪——”張清皎輕聲道。
她話音未落,朱祐樘便默契地接了下去:“等到朱宸濠自以為無人發現他的妙計,洋洋得意的時候,再出其不意派合適的人前去剿匪,徹底將所有匪徒都剿滅得乾乾淨淨。不過,為了避免朵顏三部趁亂南下,須得先等到李廣將新火銃和新火炮帶回來,給居庸關和宣府等邊鎮都裝備上。”
“還得將能接近你的人都再梳理一遍。”張清皎依偎在他懷裡,“任何可疑之人,都絕不能接近你身邊。”弄死正值壯年的皇帝,想趁著小皇帝新登基、位置不穩的時候鬧事這樣的歷史故事,她瞬間就能想出四五個來。她相信,朱宸濠與朵顏部絕不會那麼傻,以為僅僅憑著幾萬騎士與數千山匪就能謀逆成功。他們必定會使出更陰損、更惡毒的手段。所以,她家陛下與孩子們的安全都至關重要。
作者有話要說:歷史上,朱宸濠確實養了很多人充作山匪→ →,反正都是些雞鳴狗盜之輩
這裡,這位主要是太年輕,還沒有後來那樣的耐心。而且又被陛下和宗室和和樂樂的模樣刺激到了,所以才使出了昏招。不過,我覺得歷史上朱宸濠能恢復自己的護衛,將江西上下都弄得烏煙瘴氣,而且還敢公然殺那麼多朝廷命官,和武宗以及武宗朝的貪腐有很大的關係。首輔楊廷和也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