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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公主臉色青青白白,最後只能眼瞧著元王一臉孤傲的離開。
駙馬瞧見四公主的神色,便親自為四公主斟了杯茶,含笑與四公主說了幾句話,末了道:“旁的不說,兄長的大業,卻是不能耽擱的。元王畢竟是藩王,他若回去,並且當真不肯為兄長的大業出力的話……”他一頓,道,“咱們總得換個肯為兄長出力的人,來做這個元王的好。”
四公主眸光一閃,良久不語。
而這個時候,蕭君燁也得到了元王將要請旨返回封地的消息。
倒是聰明。只可惜,這聰明,來的太晚了。
蕭君燁心中想罷,摸著木盒子裡蕭無塵從前寫給他的信和畫像,一一看了一遍,摸了一遍,這才心情愉悅的就寢。
待到翌日,元王袖口裡揣著要請旨離京的摺子,正想著要甚麼時候拿出來,才最合適,就見承光帝最信任的左丞相,顫巍巍的就朝著承光帝跪了下來。
“老臣自先帝時,就開始為我大興,兢兢業業。不敢說有功於大興,卻也絕對無愧於大興。……老臣雖年老,然心喜大興,唯恐大興有一日將不安,老臣心中,亦是夜夜不得安寢。因此思量數載,終是為大興之將來,遞上這封摺子,懇請明君,慎之又慎。”
左丞相此舉,卻是沒和承光帝打過招呼的。
因此承光帝挑了挑眉,沒接摺子,而是不喜不怒地道:“左丞相過謙了。左丞相才比孔明,乃是朕的肱股之臣,是大興的良相,左丞相的本事,任是誰都不能抹去。只是朕與左丞相相識數十載,竟也猜不透左丞相今日想說甚麼,倒也奇哉,怪哉。”
左丞相心中苦笑。承光帝年輕時,當真是明君,還是能容得下臣子的明君。左丞相肯為大興朝做牛做馬這麼多年,除了忠君愛國,憐惜百姓之外,就是因著承光帝的容人之量了。不過現在……
左丞相心底嘆息一聲,終是再拜之後,道:“老臣今日所請,乃是削藩一事……”
舉朝譁然。
元王只聽了個開頭,腦袋裡就開始嗡嗡直響,竟是氣得脫身而出,指著左丞相就道:“老賊作甚胡言亂語……”
他的指責還未說完,腦袋上就被一盞微涼的茶盞砸了過來。
原本茶杯茶杯蓋都不是利器,偏偏承光帝這一砸極其用力,竟是當真將元王的腦袋砸出了血!
元王一時怔住,片刻之後,才驀地跪了下來。
承光帝斥道:“放肆!左丞相乃朕的左膀右臂,是朕最信任的臣子,如何容得你這小兒對他胡言亂語?還不速速退下,回你的府邸,閉門半月!”
元王瞠目,摸著自己腦袋上滲出的血,竟是不敢相信,他的這位皇祖父,竟是冷漠至此。
原本和元王一樣憤怒的蜀王還有藩王質子,登時不敢出列,俱都低頭不語。
那些臣子更是將腦袋垂地更低——他們之前看不出承光帝對削藩一事的態度便罷了,現下承光帝直接砸了元王一腦門的血,誰還看不出承光帝的態度?
他們這位皇帝,分明是極其贊同這件事情!且為了這件事情,他連自己的嫡長孫,都能說捨棄就捨棄!
……
左丞相懇請削藩一事,很快就傳遍了整個洛陽城,進而是整個大興朝。
十一個蕭家同姓藩王還有兩個異姓王心中如何五味雜陳,暫且不提。
蕭君燁為著避嫌,也為著躲避諸多藩王質子的幾次三番的上門拜訪,不得不在家中枯坐了整整半個月,這才終於一大早的,就奔去宮中上朝,上朝之後,好不容易擺脫了幾個藩王質子的糾纏,這才趕去了東宮。
東宮之中,蕭無塵正歪坐在榻上,閒閒擺弄著下頭人進上來的一套玉做的精緻的龍生九子的玉器。
玉器俱是白玉做的,很是精緻,讓人一眼看去,就生出了把玩的欲.望。
蕭無塵的榻前,正跪著元王。
元王原本也是備下了重禮要帶給蕭無塵的,然而待他瞧見了蕭無塵手中把玩的東西時,立時就心生絕望——他備下的東西,和太子手上的東西比都沒法比,他要如何拿出來,說是特特尋來,奉給太子的?
正在元王躊躇,不知如何開口時,阿壯從外頭進來,道:“稟殿下,昭王爺來了。”
然後不等元王再開口說些甚麼,蕭無塵就開口道:“你先回罷。你想說的,孤都知道。孤也懶得與你多言,如今情形,孤並不比你好過多少。父皇面前,孤的面子,也只不過比你多上那麼拇指大的一丁點,連那道長的十分之一都不及。你與其來求孤,倒不如去求那位道長。”然後便道,“阮公公,送客。”
蕭無塵說罷,就用眼神示意阿壯和阿藥抱著他的那堆龍生九子的白玉玉器,起身往外頭走去了。
元王不禁悲從中來。
削藩,削藩,一旦削藩,這世上豈還有他們這等人的立足之地?難道當真只有聯合其他藩王,然後……逼宮一路可走了麼?
若從一開始,就不曾做過那等一地的王倒也罷了。現下藩王都做了多年,不少人還期盼著子孫後代繼續做這一地的王。可是現在,左丞相的一句話,聖上就開始心動,當真妄圖削藩,這如何能不讓人傷心痛心?
元王兀自難過,為著自己將來不但做不成皇帝,甚至連土皇帝.都做不成的事情難過。
蕭無塵和蕭君燁則是在東宮的小湖邊見了面。
夏日炎熱,蕭無塵本就苦夏。好在東宮有處小湖,小湖邊綠柳成蔭,湖水中還有荷花在,既能泛舟湖上,也可在湖邊的涼亭乘涼歇息,蕭無塵夏天的日子才要好過一些。
二人數日未曾相見,莫說蕭君燁心中激動之下,只恨不能抱住心上人,狠狠親吻一番,一解相思。就是蕭無塵看到了蕭君燁,竟也是沉默半晌,與十步之外的蕭君燁遙遙對望。
二人誰也不曾先開口,只這樣默默地看著彼此。
仿佛這世間,只剩下了他們兩個。
蕭無塵想,或許他真的暫時不如皇叔喜歡他喜歡的多,但是,他現下已然十分篤定,他心中,必然是有皇叔的。
而且皇叔還在他心中很重要很重要的地方,早已紮根其中。
誰也不能取代。
洛陽城一處狹窄閉塞的胡同裡頭,一個陰暗cháo濕的院落裡頭,一名白衣男子,溫潤如玉,端著杯中酒,望著天上刺目的太陽,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
分封?他這個好弟弟,倒當真是個聰明人,能想出這等主意,來讓父皇不再緊盯著他不放。
只是可惜啊可惜,他的好弟弟,到底還是不夠了解父皇。
父皇既賜了一次丹藥,就會賜第二次,且一味地躲避,可不是當帝王的人,該有的態度。
白衣男子想罷,端著杯中之物,一飲而盡。
☆、第44章 君子
削藩的事情一出來,整個朝堂都沸騰了起來!
從前藩王猶在的時候,眾人不覺得如何。畢竟,那些藩王生來就是皇家人,人家就有那個做藩王的命,他們羨慕也羨慕不來,末了也就只得認命。可是現在……若是讓那些藩王變得和他們一樣,讓這天下的領土和百姓都變成皇帝一個人的,那麼,是不是平均下來,百姓的賦稅就能少交一些?是不是那些徭役兵役,他們就能在家裡多留一個人?
雖然就算削藩了,事情也未必就能像他們想的這般好,但是,只要不削藩,他們就一定得不到這樣的好處。
如是想來,朝著不少臣子其實心底已經偏向於削藩一事了——他們要麼是世家子弟,要麼是寒門出身,除非家裡有人有本事敢把這大興朝推翻了,他們是絕無可能有做藩王的命格的,因此削藩一事,於他們並無一絲害處。如此一來……何樂而不為呢?
可是對那些藩王和藩王質子而言,這削藩一事卻猶如晴天霹靂!
誰都知道藩王在自己的地盤上是土皇帝。哪怕地盤上並不算很富裕,哪怕地盤上常年風沙,哪怕地盤上偏僻的有可能讓他一輩子回不了富裕的洛陽城……可是,這一家之主和在皇帝手底下過活,這兩種生活的不同,卻是顯而易見的。
沒有一個藩王在享受了土皇帝的好生活之外,肯再去皇帝手底下,看皇帝的臉色過活——且,藩王有兵有人有稅收,一旦不做藩王,只做個空有名頭的王爺,他們還有甚麼好日子過?還不是要平白人人拿捏?
眾多藩王紛紛令人快馬加鞭,將奏摺送上,在奏摺里痛哭不已,歷數自己的忠心,將藩地里的困難一一誇大了寫出,又道同屬太.祖子孫,太.祖將蕭家子孫,立為藩王的目的,就是讓四海平定,既能讓子孫與皇帝共享天下,又能保證天下安定,百姓安穩,這天下是蕭家的天下,不會被旁人覬覦搶走等等……
總之一封奏摺之中,竟是恨不得將自己的血淚一一寫出。
承光帝收到這些奏摺的時候,身邊正有左丞相和蕭君燁在。
承光帝唇角微微露出嘲諷之色:“這些,還是自朕繼位以來,他們頭一次這般情真意切的寫奏摺給朕。”
蕭君燁只低頭不語。
左丞相嘆道:“這也怪不得他們。那藩地的權力攥在手裡這麼多年,怕是早就習慣了。現下聖上要把這塊肉從她們口中搶出來,怕是要費上不少功夫。”
承光帝冷哼一聲:“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朕既有了這個念頭,那些人,就該乖乖聽話才是。他們若是聽話,朕自不會虧待他們。”
左丞相只得再勸:“只是大棠藩王太多,分封出去的土地也不少,如今陛下想要把那些藩地要回來的話,不是不行,也不是完全沒有名頭,只是怕就怕他們聯合起來,與陛下為難。到時候……大興怕是難免一戰啊!”
承光帝不語。
左丞相繼續道:“且這件事情,本就不好分辨對錯。雖然聖上說,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然而大興朝建立初始,太.祖皇帝便親自言道,要與同姓藩王,一同安定大興,鎮土撫民,讓大興永遠姓蕭。陛下想要削藩,還是要有個好名頭才是。”左丞相說罷,看一眼身邊的蕭君燁,遲疑片刻,又道,“不但如此,陛下還需要一個肯帶頭的願意將自己的藩地歸還聖上的人。”
左丞相這話一說,承光帝目光也看向了蕭君燁。
蕭君燁原本正垂頭不語,待聞得此言,這才抬頭,起身拜道:“臣弟甘願為大興、為皇兄,分憂解難!”
昭王蕭君燁的封地是在大好的江南之地。只是蕭君燁自從七歲歸來,到現在也沒有見過自己的封地到底長成甚麼樣子。至於封地上的那些賦稅徭役等等,更是不曾見過聽過。
再加上蕭君燁自家事自家知,他知道自己不算是蕭家人,先前拿不到封地,他不會怨懟,現下把封地給送出去,當然也不會猶豫——要知道,這些東西,將來可都是他的無塵的。他把東西提前給了無塵,又有甚麼好猶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