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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君燁既然打算好了自此要做太子的人,自然要將太子身邊的人統統弄清楚,知曉那些人再聽太子的話之餘,還會聽他的話之後,才會安心。
而對蕭無塵來說,將自己信任的人交到蕭君燁手上,讓蕭君燁幫他看著管著調、教著,他自然也會更加安心。
二人心中各有思量,然而接下來做的事情倒是頗為一致。
蕭無塵心中高興起來,只覺他這一世終肯相信皇叔,定是他做的最正確的決定。
而蕭君燁心中的喜悅更是無法言說——他知曉自己的缺點的,他平日裡看著不喜爭權奪利,可若是當真去爭,那麼,他便一定要將權力緊緊攥在手中。而對於蕭無塵……蕭君燁已然是努力在克制自己掌控的衝動了。只是本性就是本性,饒是他再克制,也忍不住要露出一二。
蕭君燁唯恐自己嚇到蕭無塵,原本正不知所措,可是還不等他如何,蕭無塵就已然將他當成了最信任的人,將手中所有,都交到了他的手中。
雖說表面看起來,是蕭無塵在支使他做事情,可是,若是細細想來,何嘗不是蕭無塵給了他可以控制身邊大部分人的機會?
而一旦有了這樣的機會和權力……蕭君燁心口處忽然“砰砰”直跳起來,他想,縱然是君臣有別,縱然是倫理有礙,他心中的欲.望,亦會永不停息。
不過,這大約並不是他的錯。
蕭君燁看著畫累了畫,說累了話,正拄著下巴眨著一雙桃花目看向窗外的少年,心道,這是這個少年縱容他的。
對,定是如此。
蕭君燁心中如何做想暫且不提,八皇子的天花幾日下來,越發嚴重。
小佛堂里,沈妃愣是早也哭,晚也哭,末了竟是不畏嚴寒,日夜在院中朝著承光帝寢殿的方向跪著,唯求承光帝能網開一面,讓她回去照看她的皇兒。
那是她唯一的依靠。
而魏陽侯府,魏陽侯和魏陽侯夫人在小女兒確診得了天花時,就已然開始擔憂宮中的八皇子。只是天花雖然傳染,但是細細想想,自家小女兒是在天花還沒有發病的時候,才和八皇子一道玩耍的,而小男孩兒小女孩兒所謂的玩耍,也只是站在院子裡或投壺或餵魚而已,如此一算,夫妻二人便覺八皇子被小女兒傳染的可能性不大。畢竟,他們的小女兒與自己的胞兄相處的時間更久,胞兄都會生病,想來八皇子會吉人自有天相。
只是心中這般想是一回事,可是按照規矩,魏陽侯還是匆忙往宮中去,向承光帝請罪。
彼時八皇子並無症狀,而魏陽侯又不是故意如此,承光帝自然不曾怪罪於他。
只是讓魏陽侯和魏陽侯夫人心中頓生寒意的是,承光帝聞得此事,立時就將八皇子與其餘人隔離開來,然後直接下令不許太子拖著病體前去看望。
若承光帝只是如此,夫妻二人或許也不覺得如何,但是接下來,魏陽侯和魏陽侯夫人雖各有公事,但也每日都要抽出時間去看小女兒,讓小女兒莫要以為他們不疼愛她了,而再看八皇子處,在八皇子病發之後,承光帝只按照規矩派了宮人和太醫去照看八皇子,自己一次不曾去看過,亦不曾允許小佛堂里的沈妃去照看八皇子。
可憐八皇子一個三歲小兒,只能一個人苦苦在宮中熬著。
魏陽侯夫婦每每想到如此,便覺心中寒涼,只覺聖意難測。
然而他們雖心有抱怨,但卻當真不敢去尋承光帝或是太子。
夫婦二人商議半晌,乾脆就去尋了侯府的老夫人——太子可以不認親舅,不認嫡親的姨母,卻不能不認這位年老的嫡親的外祖母。
“……小妹也好,兒子媳婦兒也好,就算是有私心,也是為了能讓侯府能夠多承襲幾代,讓沈家子孫,能世世代代的在大興朝站穩腳跟……兒子媳婦兒本就有錯,母親若要打要罵,兒子媳婦兒絕不敢怨懟半分!只是如今,八皇子命在旦夕啊,小妹被幽居小佛堂,八皇子身邊只有一群宮人照顧著,那些宮人無人看著,又如何肯悉心照料?沒得讓八皇子小小年紀,就沒了性命。
而太子誤會小妹和兒子,與小妹生了嫌隙,如今又不肯見兒子,更不肯在陛下面前美言幾句,讓小妹出了小佛堂,自己亦不願意去照顧正在病痛之中的唯一的弟弟。兒子不孝,小妹亦有過錯,然而稚子無辜,八皇子小小年紀,又有何等過錯?兒子還求母親,能進宮一趟,求得太子幫忙,萬萬要讓小妹能貼身照顧八皇子才好!”
魏陽侯和魏陽侯夫人並肩跪著,二人面上淚水不止,一派哀戚與後悔的神色。
老夫人卻是根本不吃這一套,聞言直接摔了茶盞,冷聲道:“孽子!都到了這個時候了,明明太子本就身子虛弱,不宜探望八皇子,明明陛下早就下令,不許太子奔波,爾等竟然還有膽量攀扯太子,孽子,你好大的膽子!好大的野心!”
老夫人如今當真是氣急,不但摔了茶盞,還將案几上的其餘東西,一一往魏陽侯身上砸去!
“至於你說太子誤會了侯府和沈妃?呵,誤會?你竟還有臉面說這些話?難道昭王在東宮的一番行事,你如今還看不懂麼?難道昭王處置過東宮的人後,陛下就將後宮妃嬪與太后一起關進了小佛堂的事情,你還半點不通?還有太子不肯見你,陛下只許太醫與宮人照看八皇子,你當真就全然猜不透其中用意麼?”老夫人氣得說話都開始有些喘,“你好生糊塗,好生糊塗啊!”
魏陽侯又如何是當真糊塗?
他之前糊塗,只不過是不願意去想而已。現下聞得母親當頭棒喝,忽而道:“母親的意思是,昭王處置東宮諸人時,陛下和太子,就已然知曉兒子和小妹……不,這如何可能?這如何可能?陛下如此疼愛太子,若是當真知曉此事,又如何會只關了小妹,而不曾對魏陽侯府如何……”
魏陽侯說罷,忽然卡了殼。
魏陽侯夫人在一旁喃喃道:“因為侯府是八皇子的母族,亦是太子母族。而且,先皇后素來疼愛侯爺,孝順母親……”
夫婦二人終於回過神來,明白其中關竅,俱都跪地求老夫人。
“母親,侯府根基,如何能在兒子手中斷絕?兒子、兒子……”魏陽侯痛哭流涕,“兒子不孝,若侯府根基當真因兒子斷絕,兒子倒不如早早去向祖宗請罪才是!”
魏陽侯夫人亦道:“無論生死,妾惟願能侍奉侯爺在側。”
老夫人不願再看二人做戲,閉了閉眼,道:“快都起罷。八皇子如今才三歲,你們自己做過的事情自己知曉。你們從前也不曾想著立時就要奪了太子的儲位,只是想讓太子根基不穩,身子不妥,由此讓太子將來早夭或無後,然後傳位八皇子而已。”
老夫人看也不看夫婦二人驚駭的神色,只繼續道:“爾等這番做法,雖有跡可循,但卻並無證據。陛下和太子看在先皇后的面上,至少現下,根本不會對爾等如何,就莫要再裝作自己一無所知了。”爾後一嘆,“至於八皇子……既陛下想要但看天意如何,那麼,就但看天意要他死,或是要他活了。”
魏陽侯不語,魏陽侯夫人哀戚道:“可是母親,您忘了麼?八皇子的天花,是咱們家的姑娘傳染的啊!八皇子若是活了,自然相安無事,可是,八皇子若是死了,那……即便是陛下再不喜愛八皇子,又如何不會遷怒侯府呢?且當初五王奪嫡,定是讓陛下悔恨萬分,或許陛下現下真正想要看到的,並非是太子不顧兄弟死活,而是真正的手足之情呢?”
“求母親開恩,愛惜太子之餘,也多愛惜八皇子幾分!”
老夫人睜開一雙渾濁的雙目,深深嘆息。
她只想要八皇子死了,如此侯府一心跟隨太子便罷。
可惜……她這個兒媳,雖大事上蠢笨,可是如今這句話,卻未嘗沒有道理。
陛下,終究是老了。當初的陛下能冷漠的看著六個兒子為了那個位置以命相爭,可是現下,他想要見到的,未必如同當年。
☆、第21章 分別
皇后沈氏,已然送去了皇陵。
宮中一下子沉寂下來。
承光帝向來為人強勢,他既開口讓眾多妃子去佛堂祈佛,自然是一人都不肯見。
至於那位比他年紀還小的太后……承光帝冷哼一聲,他從前只覺這位先帝留下來的太后,若是老實一些,認命一些,他也便適當的“孝順”一些。從前太后看著慈愛公正,對待皇子皇孫,亦無太多偏頗,承光帝見狀,倒也願意敬重她幾分。
可是蕭君燁上次清理東宮中人時,卻清理出了好幾個太后安插、進去的人。
這原也沒有太大關係,承光帝也放了人手在東宮,只要太后不亂來,放的人又只是粗使夥計,放了便也放了。
偏偏蕭君燁手段凌厲,令諸人互相舉報,還將諸人的家世背景父母兄弟姐妹和晚輩等是否暴富或生病的情形打聽了來,那些奴才又如何不肯招供?可不就把太后身邊的嬤嬤供了出來,說是嬤嬤讓他們在太子的飲食里將那毒蘑菇磨成的粉末日日撒上一點,摻在湯里,如此數量少些,太子本就在病中,即便是發病,也怪不到他們頭上來。
且這樣做還有一番好處,因為太子每日試菜的小太監是輪換著來,如此那些小太監只吃上一點,亦不會出事。
可是他們在行動之前,卻又得了新的命令,讓他們放棄對太子的飲食出手,而是將那毒蘑菇的粉末分兩次出手,下在八公主的飲食里。
蕭君燁雖有能為,然而終究是輩分有差,身份有別,他只能將消息查到這裡,卻不能越過承光帝和太后,去捉太后身邊的人來詢問。只能通過詢問旁人,將拿出毒蘑菇的另一撥人找了出來而已。
而聽到蕭君燁所查到的結果的承光帝,思忖片刻,竟也沒有對太后身邊的那位嬤嬤出手,而是直接下令讓太后與諸多妃嬪一起進了小佛堂。
原本太后年紀雖比承光帝還小,但終究是太后,承光帝不好強硬的讓“嫡母”被禁足,然而承光帝搬出了先帝託夢之說,加之太后心中也有些心虛,這才將人順順利利的給關了進去。
如此既將人送進了小佛堂,自然就沒有無緣無故反悔,在時候不到的時候把人給重新接回來的理由了。
承光帝如是想著,聽著底下太醫回報著八皇子的情形,“嗯”了一聲,好一會才道:“既如此,那王太醫就繼續負責八皇子的病罷。無論如何,都不得令八皇子的病傳染開來,亦要盡力醫治八皇子。”
王太醫聞言,心裡一突,忙跪地道:“是,臣定當謹遵聖意。只是、只是八皇子如今只是三歲小兒,口中一直喚著母妃二字。臣唯恐沒有生母在身邊鼓勵安慰,八皇子撐不到最後。畢竟,天花之苦,尋常成人都經受不得,遑論一小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