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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君燁讓他重複說了三遍,沉默了好一會,才道:“他一直都沒有醒?片刻都沒有?”
那安慰單膝跪在地上,聞言道:“回王爺,陛下的確一直都沒有清醒。”
蕭君燁沉默了一會,又道:“那他可有夢囈?你既會讀唇語,耳力在暗衛里亦是最好的,可有看到或聽到他都說了些甚麼?”
他照顧蕭無塵許久,因蕭無塵偶然一病,就會有昏迷的情形發生,因此他也知道,蕭無塵是一直都有夢囈的情形的——雖說平日裡不會,但一旦生病,蕭無塵就會控制不住的說夢話。
蕭君燁因此才會這樣果斷的問那暗衛。
那暗衛微微卡殼,片刻後才答道:“回王爺,陛下並不曾說夢話。”
倒是那個叫阿啞的,一直在“嗚嗚嗚”的“說話”。可惜,到底是個啞巴,也只能發出這樣難聽的聲音而已。
蕭君燁“唔”了一聲,又靜默了好一會,才終於開口:“那你回去罷,繼續守著他,切莫……”他轉過身去,一擺手,沒有繼續說下去。
那暗衛見此,就識趣的悄然離去。
長樂宮中,在後宮之中,真正成為後宮之主的皇太后,很快也知道了蕭無塵重病,攝政王代新帝處理國事的事情。
因她是後宮之主——至少蕭無塵之前並沒有限制她甚麼,那些後宮的其餘人,也因各種緣故願意吹捧她——因此她倒也特特安插了人手在蕭無塵的寢殿甘泉宮裡。
所以,她知道的,比外頭那些人還要多一些。
比如,攝政王與新帝鬧翻,新帝重病之中,還受了傷,而攝政王已經讓他自己的人馬,將甘泉宮團團圍住了。
顯然其狼子野心,已然遮掩不住。
皇太后看著乖巧的在她身邊伏案寫字的安王,心中忍不住一陣激盪。
她原以為她們再沒有機會了。可是現在,她的機會,就在眼前!
她就不信,被攝政王收攬了大權還被幽禁起來的蕭無塵,現在還有甚麼手段跟她斗!
想來,那攝政王,心中也會歡喜她的出手的。
皇太后雍容華貴的面上,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第63章 親吻
安王如今已經八歲了。
年紀雖小,但他生在皇室,長在皇室,幼時就經歷了天花之苦,雖然熬了過來,但容貌已毀,平日裡難免會被人側目相看。而他也因此,失去了和他那位天之驕子的皇兄爭奪皇位的資格。
若安王自幼所經歷的事情,僅限於此的話,或許安王如今,也只會長成為一個有些小聰明,有些小毅力,但仍舊有著孩童的幼稚和童趣。
偏偏他彼時在因天花被毀了容貌之後,還經歷了生母的近乎遺棄的行為——雖然那時他的生母沈氏並未親口說過嫌棄他這個被毀了容貌的兒子的話,但安王蕭無壇卻是在宮中長大的人。既是在宮中長大,他又怎麼會不懂得看一個人是否對他是真的好,除了要聽其言外,還要觀其行。不但要觀這一個人的行,還要觀這個人身邊的其他人對他的言行?
那時的皇太后雖竭力在安王面前不表現出來嫌惡之色,但她那時因又有了再生一子的打算,對安王自然是敷衍應付為主,安王小小年紀,雖偶有察覺,但仍舊不敢相信自來疼他寵他將他視作依靠和掌中寶的母妃,竟會當真因他容貌而嫌棄他。但是在他漸漸發現自從他的母妃慢慢開始敷衍他之後,母妃宮中的宮人,也照葫蘆畫瓢,上行下效,開始比他的母妃更加明顯的敷衍、應付和怠慢他。
甚至就連他想要去求見母妃一次,都要在外頭向母妃的宮人送上“賞賜”,好聲好氣的叫幾句“姐姐”“姑姑”,然後再在外頭頂著烈陽等上好一會,他的母妃才會令人傳出話來。
而他母妃傳出的話,還不一定是願意見他。
那時的安王,就已經開始在他唯一能依靠的母妃帶給他的殘酷中開始慢慢成長了。
直至彼時的貴妃娘娘肚子裡的那一胎乃是“仙人轉世”的流言越演越烈,承光帝也對此有了微詞的時候,安王也就是彼時的八皇子,才終於重整衣衫,為著自己而去搏了一搏——那時的他,已經甚麼都沒有了。
父皇的寵愛,於他來說,從來都是虛無縹緲,不可相信的;太子之位,在那時他的皇兄一日日的不肯相信他的母妃,不肯繼續疼愛他這個既是親弟又是姨表弟的時候,就已經離他越來越遠;且因他的母妃的糊塗和他自己的一時衝動,他甚至連得到藩地,成為一個實權藩王的資格都被剝奪;而在他下了那個決定的時候,他甚至連母妃的寵愛,都已經失去了……
那時的安王,雖然比現在還要小上一二歲,但他那時卻已經將他打算見到承光帝時打算說的話,做出的表情,在腦海里演練了無數次。直到他已經可以躺在床榻上,笑著自然的做出每一個或淘氣或討喜的表情,口中無聲念出每一個字時,才終於跑去了承光帝面前,請求承光帝莫要留下“仙人轉世”的弟弟——因為一個仙人,卻只能轉世做凡人,經歷凡人的生老病死離別苦,豈非是太可憐了麼?——當然,這其中到底是不是可憐,仙人轉世的話到底做不做得准,就只有安王和承光帝自己知道了。
安王那時雖年幼,但將那等事情在心頭琢磨了太多遍,又清楚的察覺到了他的父皇對那個還沒出生的“弟弟”的不喜,因此為著自己看不到前程的前路搏了一搏,自請父皇逼迫母妃拿下了那個孩子,並且因此得到了一定的前程。
而父皇駕崩時,又因種種事由,他這個父皇唯二生下的兒子之一,又得了一大塊的封地,成為了真正的藩王。
雖然他現在還不能忘藩地上去。
安王小小的手,握著筆,氣定神閒了又寫了百字,才終於擱了筆,然後就將這些字送到皇太后手中。
皇太后待字閨中時,亦有才女之稱,琴棋書畫,樣樣拿手。奈何待她進了宮後,先時妄圖通過這些手段引來皇帝寵愛,待到後頭,發現承光帝只對長姐一人上心,對其餘諸妃嬪皆是敷衍而已。甚至等到長姐有孕,她們這等後頭進來的低階妃嬪,更是沒有了見承光帝的機會。
好在長姐生育了蕭無塵後,母子二人身子都不好,這才使得她得到了機會,以貼身照顧服侍蕭無塵數年唯由,終於得來了晉位和生育兒子的機會。
只是也正因此,皇太后因要照顧小小的蕭無塵,並且取信於承光帝和長姐,不得不在那時還小小的蕭無塵身邊,學著宮人模樣,日夜照顧著蕭無塵,那等琴棋書畫,自然是放下了許久。
好在皇太后眼力猶在,翻閱了幾張安王所寫的大字,就開始誇讚了起來。
然而安王突然一揮手,就要將周遭宮人趕出去。
皇太后一愣,那貼身宮人本來腳步都動了,想了想,又停下來去看皇太后的臉色。
皇太后頓了頓,才讓人都離開。
安王這才緩緩開口:“敢問母后,可是因皇兄被幽禁,心中有了甚麼打算?”他見皇太后正要開口,微微抬了抬手掌,豎在面前,又道,“兒不論母后有何打算,都先暫且聽兒一言,然後再做打算。”
安王小小年紀,就已經經歷了不少事情,他現在顯然明白,父皇死前若是甚麼都不給他留下,也不冊封他的母后,或許他將來還能富貴一生,他的母后也能在宮中過著不好不壞的太妃日子,然後終了一生。
然而他的父皇的心思,著實太令人難以捉摸了。父皇駕崩前留下那麼一手,害得他不得不站在了蕭無塵的對立面。現在他年紀還小,不到去往封地的年紀便也罷了,但等到一旦長大……
安王微微眯眼,怕是到時,他那位皇兄必然留不得他。
安王原本就在等機會,想著是否要將自己的藩地主動送還給皇兄,以此留下性命。可是現在……既然攝政王和皇兄二人翻了臉,那麼,安王心想,或許,比起皇兄那個已經長大了的傀儡皇帝,攝政王更願意要他這樣一個年幼的傀儡皇帝。
而他亦願意等。
待到他長大的那一日……
至少,他現下若是去投靠攝政王,說不得攝政王就願意給他這樣一個機會。
甚至,他已經“殺”了一位同胞皇弟了,也不介意去做攝政王的刀,去殺了他同父異母的皇兄。
長樂宮如何,蕭無塵暫且不知。
他此刻剛剛轉醒。
或許也不能說是剛剛。
他醒了有一會了,只是這會子才終於積攢下了力氣,開始和阿啞說話,並且微微側頭,打量了如今竟是安靜了那麼多的宮殿。
阿啞原本還在掉眼淚,瞧見蕭無塵睜開眼喚他,立刻“啊啊”的叫了起來。
偏偏他的“啊啊”聲的含義,此刻還有些頭昏腦漲的蕭無塵並不能分辨清楚,只微微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
阿啞這才回過神來。
還好他剛才沒用上比劃——他跟著陛下多年,雖然陛下不能看明白他的每一個手勢,但只要他比劃了,陛下定能聽懂他剛才在告狀,且還說了阿藥的事情。
還好,還好。
阿啞在心中苦澀的想,陛下還在病中,即便是沒有攝政王之前的威脅,他也不能說出阿藥的事情,讓陛下心中難過——他可是記得真真的,陛下是心病,心思太細,想得太多,總歸是對身體不好的。
於是阿啞很快打起了精神,這才對著蕭無塵比劃了起來。
蕭無塵看了一會,就道:“所以,攝政王所做的,就是把朕關到了宮裡,然後衣食住行,都還和原先相同?”
阿啞一頓,如何相同?他們的陛下從前都是前呼後擁的尊貴,現下只剩下他一人照顧,如何能算是相同?
然而阿啞心中替蕭無塵苦,蕭無塵卻是忽而一笑。
“唔,竟是如此麼?”他雖在病中,面色蒼白如紙,然而因面容俊逸,即便是病中這一笑,如同皓月流光,竟是也惹得看得人面上微紅。
那躲在暗處的暗衛就是一呆。
阿啞也是一呆,好在他跟蕭無塵跟的久了,很快反應過來,又有些憤憤不平的比劃了些甚麼。
蕭無塵微微笑了笑,道:“若他不曾做其他過分的事情,阿啞也莫要怪他了。皇叔……”他咳嗽了一聲,被阿啞餵了水,發現水並不是他常喝的溫水,而是微涼的水,下意識的皺眉,頓了頓,才又道,“朕從前對他不起,他現下生氣,也是應當。皇叔那時沒有殺朕,顯見是沒想過要真的性命的。只要他莫要再做那等侮辱朕的事情……權力一事,他若要,朕便給。”
“朕比不與他相爭。”
當然,以他如今的身體,他也暫時爭不過就是了。就是將來身體好了,爭得過了,爭來了,又哪裡能以身體的康健,花費在繁瑣之事上呢?
蕭無塵嘆了口氣,就見阿啞又比劃了起來,“說”是讓他等一等,他這就跑去讓那些侍衛把熱粥送來,待蕭無塵用了膳,過一時再吃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