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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那時只覺心中不痛快,便進宮去尋長姐說話。可是一進宮中,才發現長姐心中也很不痛快——彼時五王奪嫡,廢太子逼宮兩件事情剛剛過去一兩年,聖上膝下只剩下了廢太子一個兒子,而這一兩年裡,聖上的後宮之中也無任何一個妃嬪有孕,生下一兒半女。
若是後宮無妃嬪,還可以說是繼後不賢。但那時候後宮佳麗很是不少,聖上雖然喜歡繼後,但傳承一事不可更改,因此也常常往其他妃嬪處去,只是仍舊無人生下子嗣。
雲平皇貴妃的長姐繼後,自然要為此事操心。畢竟,如果聖上還有兒子在,她只需操心自己有沒有兒子就夠了,可是現下,聖上不但沒有兒子了,甚至一兩年裡頭,後宮妃嬪都無人有孕,外頭人若非攝於聖上龍威,說不得都要傳出甚麼亂七八糟的話了,繼後自然也擔心這些,因此左思右想之下,便打算再次甄選女子入宮,為聖上綿延子嗣。
雲平皇貴妃彼時年幼,聽得此話,倒也沒有深想。繼後亦是如此。後宮艱難,她自然也捨不得自己被寵愛著長大的妹妹受這等辛苦。
因此二人互相說了話,訴了苦,就各自分開。
只是等到雲平皇貴妃回到家中,將宮中所見所言說給了父母和兄嫂聽之後,父兄就難得的將她叫進了書房,詢問她是否願意入宮為妃嬪一事,並將後宮形勢一一分析與她聽,雲平皇貴妃初時震怒,誓不肯為人妾,然而等到聽到父兄接下來說的話——雖然是妃嬪,但繼後是疼愛她長大的嫡姐,後宮妃嬪均無子嗣,只要她能有孕,並且生下兒子的話……那這大興的江山,豈非就是她們母子的?
而她將來,也定會登上太后的位置!
這樣的想法,讓年幼的雲平皇貴妃忍不住興奮起來,因此在父兄的操作下,在後宮甄選妃嬪的時候,加入了被甄選的行列。
繼後將她叫到角落裡,聽說了家中父兄的話,沉默了一會,只問她是否自願前來甄選。
她自然答道父兄長姐所願,她自是遵從。
是了,雲平皇貴妃當時覺得,那等婚配嫁娶一事,自然是長姐透了消息給父兄,一向不理這些“小事”的父兄,才會殷殷詢問她的想法。若不是長姐有了心思,她又豈會入宮?然後在入宮不久後,長姐就突然有孕,並且生下太子。
而聖上那時喜歡極了長姐,雖說不是夜夜留宿中宮,但大部分時候,都是留在中宮,很少臨幸其他妃子。
雲平皇貴妃彼時位分甚低,容貌雖出眾,可是在承光帝眼中,那等容貌又算得上甚麼?因此勉強只能記得她的繼後的妹子而已。
雲平皇貴妃因此不得不另想法子,通過迂迴曲折的照顧太子,因此得到了承光帝和長姐的青眼,如此才在宮中等了十來年後,才終於等到了承光帝願意給她一個子嗣的機會,因此生下了八皇子。
雲平皇貴妃因此而怪罪繼後,甚至遷怒太子,如此倒也不奇怪了。
只是先前她的八皇子被毀容,肚中的“仙人轉世”的孩子,又被莽撞的八皇子相逼,不得不打掉肚中期望甚大的孩子,雲平皇貴妃很是安分了許久。
她那時想,她甚麼都沒有了,為了繼續好好活著,大約也只有繼續當好這個有封號的皇貴妃,然後讓八皇子重新喜歡上她這個母妃一條路可走了。
或許,她還會重新和太子交好。
只是這些念頭,她還沒來得及一一來實現,就發現事情竟然突然反轉,削藩一事一出,莫說是太子,就是承光帝自己都被諸多藩王畏懼和厭棄,紛紛向她“投誠”,表示願意扶持八皇子繼位,當然,其中的條件之一,就是八皇子繼位之後,絕對不能行削藩一事,並且還要把這一條寫入大興朝的律法第一條。而另外的條件,還有些要把他們的藩地再擴充一部分云云,可是這些條件,在雲平皇貴妃眼中,顯然都不是甚麼太麻煩的事情。
皇位啊!
那可是獨一無二的皇位啊!
雲平皇貴妃忍不住抱住了幾日未見的八皇子,低聲喃喃道:“好孩子,你的好日子好機會,終於來了!只要咱們熬過這一次,努力上這一次,將來自會有咱們的好日子過!”
八皇子只緊緊皺著眉頭,不說話。
雲平皇貴妃不知他是不是聽懂了,不過,那其實也並不重要,因此抱了一會八皇子,慈愛的與他說了好一會的話,又賞賜了好多東西給八皇子,陪著八皇子睡了午覺,這才在八皇子不得不去上下午的課時,將人放走。
雲平皇貴妃尚且如此,諸多藩王質子更是為了能活下來,紛紛動作不斷,只恨不能立刻就對著承光帝動手,然後再對小小的八皇子黃袍加身就是了。
——反正八皇子年紀也笑,等到扶持八皇子坐了那個位置,他們一行藩王再各自相鬥,決出勝者,然後再趕八皇子下台,自去做那個位置就是了。當然,若是他們著實決不出勝負,那麼,就讓八皇子做一個傀儡皇帝,於他們來說也未嘗不可。
洛陽城中,一時間不少臣子都閉門不出,甚至還有人稱病臥床在家,不肯參與到其中,但也沒有將事情告訴給承光帝或是太子。
左丞相忠心可見日月,雖年老體弱,卻仍舊日日趕去皇宮裡的道館之中,求見承光帝。
然而他求見了,承光帝卻不肯見他,甚至連早朝都不許他來上,只讓他待在家中“養病”。
左丞相萬不得已之下,只得往東宮去。
他想,既然聖上已經不靠譜了,這個太子,可萬萬不能不靠譜。至少,沒了英明的君王,他們還有英明的太子可以期待。
然而蕭無塵見了他,只是笑。
“左丞相這卻是來錯了地方。”蕭無塵悠然坐在葡萄架子下,一手杵著下巴,一手看向左丞相,笑著嘆氣,“孤雖是儲君,然而,孤一日是儲君,那麼,這天下,就依舊是父皇的天下。那等威脅君父權威的事情,孤,不能做,也不敢做。”
左丞相先是一怔,隨即面色大變,竟是不顧禮儀尊卑,指著蕭無塵,顫聲道:“太子、太子胡說甚麼?太子這等話,豈非是有了逼宮的念頭?難道太子竟是忘記了尊卑之事?忘記了這普天之下,天子才是這天下的主宰?太子豈能張口說出這番話來?”
聽話聽音,蕭無塵的話,乍然聽來,並無不妥。然而仔細想來,他卻是在逼迫左丞相——他一日是太子,一日做不得這天下的主。所以,除非左丞相能幫他不做這個太子,而換一個位置來坐了,否則的話,一切免談。
蕭無塵聞言也不惱,笑眯眯的道:“這些事情,又有何妨?須知這天子,卻也是百姓的天子,若天子不為百姓著想,那麼有要來何用?孤雖不敏,然而,水能載舟亦能覆舟,這個道理,孤卻是心中明白的。若孤能坐上那個位置——”蕭無塵認真看向左丞相,“煉丹一事,此生絕不會提;削藩一事,勢在必行,只是左丞相要多給孤一些時日;還有父皇……孤自會讓父皇安安心心的做一位悠閒的太上皇,此生絕對會好生奉養父皇。”
左丞相不語,只沉默良久,起身要告辭離開。
蕭無塵又幽幽開口道:“丞相盡可離去。只是,孤已經和寧王、魯王等幾位質子通了消息,他們此次定會幫孤,而孤也早已許諾,一旦事成,就令他們返回藩地,並冊封為世子,此生不得改……如此,此事便不再是孤一人之事,這件事,雖艱難,然孤既要保命,亦不願再受那等身體羸弱之苦,勢在必行。”
左丞相心頭一顫,想到承光帝的多疑,還有那些日日煉製,又日日被銷毀的“大補丹”,整個背脊又佝僂了幾分。
他朝著蕭無塵深深一拜,末了只能道:“還請您容老臣再細細思索幾日。”
他忠誠於承光帝太久,竟是不能這般就背叛了承光帝。
蕭無塵一襲紫衣,貴氣逼人,龍威日盛,聞言只笑眯眯的站起身,扶起左丞相。
“丞相盡可去思索便是。只是,孤怕是等不得幾日,便會行事。”見左丞相露出驚駭之色,蕭無塵漫不經心道,“不過,孤所求,乃是事成之後,丞相繼續為孤所用。至於其他諸事,丞相盡可不需管。只是接下來一二日裡,丞相還需閉門不出的好。”
左丞相終於察覺不對,駭然看向蕭無塵。
☆、第48章 太子
左丞相回到丞相府之後,就開始閉門謝客,不再見任何人。
只是上朝一事,左丞相做了這麼多年的丞相和重臣,始終放不下朝中大事,因此即便有了蕭無塵的那番話,他依舊日日勤懇上朝,只是上朝之後,就會立刻回府。
說實話,左丞相的這番行為與往日頗為不同,但凡是對左丞相稍稍關心一些的人,都會發現其中的不對勁,然後想法子去詢問左丞相其中的緣故。
但是承光帝卻沒有。
左丞相傷心之下,看著承光帝日日精神萎靡,每日上朝處理政事也越發的打不起精神,甚至頗有些敷衍了事。
左丞相這下不僅僅是傷心了。
他雖是世家出身,但少年時曾經在大興遊歷將近十載,原本是打算尋個山清水秀的地方,就此做個隱士,逍遙自在山水間。但卻發現世間百姓疾苦,與其去做隱士流芳百世逃避這些,倒不如出仕做官,為這天下的百姓做事。
左丞相也是因此才會如此勤懇的輔佐承光帝,甚至連被人算計要提出“削藩”一事,也不曾改初衷——天下歸一,本就是早晚之事。
與其在大興內憂外患之時,再來做這件事,倒不如趁著如今大興外敵暫時安分下來,一力處理了這件內憂——且左丞相先前是有考量的,承光帝雖然年紀已大,但太子正是好年華,身邊還有昭王悉心輔佐,若承光帝生前沒能將這件事徹底處理乾淨,新帝繼位之後,倒是可以讓新帝來繼續處置這件事,就算為此將手段放的緩和一些,亦未嘗不可。
只是左丞相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承光帝對長生不老的痴迷,竟到了如今的地步。若只是如此,倒也罷了,偏偏承光帝不但痴迷長生不老,還對如今正值華年的太子頗為忌憚和焦躁。
從前太子身子不適,承光帝倒也能忍,並且對太子頗多寵愛。可是現在,太子身體越來越好,身上既有軍功在,還是繼後嫡子,是正統繼位的第一人,承光帝自然容不得他。
左丞相年歲比承光帝還要大上幾歲,思及當年承光帝對廢太子的多般故意為難,逼得廢太子不得不行逼宮那等下策……左丞相長長的嘆了口氣,只能按捺下心中思慮,管束家中兒孫,任由如今的太子去了。
蕭無塵雖說心中有了想法,然而他身份特殊,承光帝又派了不少人在他身邊,因此諸多事情,他雖吩咐了下去,但卻都由其他人去做,而他自己,則是在東宮裡頭,繼續悠閒的或彈琴作畫,或擺弄花糙,悠閒自在的仿佛不是一個將要面臨困境的太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