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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太子不好的消息,太后心中,自然是高興的。
她年歲比起承光帝也只小了幾歲而已,如今早已過了知天命的年紀。
彼時年少時入宮,進了宮後,歷盡千難萬險,終於坐上了皇后的位置,原本以為從此就能在後宮之中,坐真正的後宮之主。
誰想到她終究是敵不過命,老天爺或許並不喜歡她過得太好,見她剛剛做了那後宮之主,還沒來得及生下自己的孩子,就令先皇驟然離世,讓她做了寡婦。
太后在先皇還活著的時候,曾經也支持過自己庶姐的兒子爭奪皇位,可是,即便她最後做了皇后,到底也沒能爭得過如今的承光帝。
承光帝因知道她從前的所作所為,又不屑她由妃妾升做皇后的事情,便出口道“嫡母比朕年歲還小,當避嫌”,以此為藉口,讓她即便做了高高在上的太后,卻也只能空有名號,而沒有權力。
世人最會看眉眼高低。他們看到承光帝不在乎她這個嫡母,自然也就順著承光帝的意,只將她高高的供起來,至於權力,承光帝哪裡會願意給她?
太后因著這種種緣故,不喜承光帝以及承光帝所生的孩子,當然是再正常不過了。
“皇祖母,皇叔父膝下,如今廢太子被圈禁二十餘年,怕是早就廢了;八皇子滿面坑印,年歲還小,前段日子又做出了逼迫自己的生母打掉肚子裡的孩子的事情——雖然找了個光鮮亮麗的名頭,可實質上不就是如此麼?皇叔父如今膝下三子,這兩個兒子都已經無用,只要咱們稍稍下些功夫,這二人均不可能有繼承皇位的機會。”
蜀王油光滿臉的臉上,露出貪婪之色,殷切的看著太后,道,“至於太子……他本就是個病秧子,又有他那位好姨母送給咱們的‘好藥’還沒給他用。原本只要咱們找到機會,把那‘好藥’給了他,讓他重新變成連真正的男人都做不了的廢物,倒也就能廢了他了。不過,孫兒倒是沒想到,現下咱們還沒動手,那太子就自己糊塗,竟然當真中了圈套,誤以為孫兒和元王聯合,要一齊對付皇叔父,現下正急匆匆的往洛陽城私下趕來。這等大好的把柄,只要送去給皇叔父,依照皇叔父素來對自己兒子的戒備,有了這麼一件事,皇叔父定然會容不下太子!”
蜀王越說,目中精.光越發外露,他頗有些激動地道:“到時候,皇叔父膝下的三個兒子皆容不下。皇叔父如今的孫輩之中,他又只封了廢太子的嫡長子做藩王,其餘孫子,一個不曾冊封。而元王勢微,不足為慮。到時候,孫兒有皇祖母在,是不是、是不是就有機會,就問鼎那個位置?”
蜀王說罷,目光灼灼的看向太后。
那雙小小的眼睛裡,承載著蜀王滿滿的野心和瘋狂。
然而蜀王雖長得肥頭大耳,大腹便便,然而心思卻並非那麼簡單。
他所說的這些話,雖是叛逆之言,然而細細想來,未嘗就沒有道理。
太后跪坐在地上,拿著手中茶盞,稍稍碰了碰唇,就把手中的茶盞放了下來。
蜀王跪坐在太后對面,見狀忙忙要為太后添茶,卻見杯子裡茶水幾乎未動,愣了愣,就又將茶壺放了下來。
太后這才悠悠開口,道:“這個消息,你是從何得知?消息又是否準確?”見蜀王立刻就要回答,她擺了擺手,又道,“前次皇后剛剛去世時,你便從外頭聽了消息來說與哀家聽,非要哀家聽從你的話,將那等東西下給太子,好在哀家活得久了,年歲大了,這才沒有真正動手,讓太子抓住此事,將哀家與你,都拖下水。”
蜀王臉色有些難看,正欲請罪,又聽太后繼續說了下去。
“哀家老邁,無兒無女,無孫無牽掛,死了便也死了。可是孫兒你呢,若是稍有不慎,那麼,死的就是蜀王府上上下下,滿門上百人了!哀家老了,將來無論是你這個哀家庶姐的親孫坐上了那個位置,還是和哀家根本沒有關係的太子做了那個位置,於哀家來說,都只是換個稱呼,哀家依舊是哀家,孤苦伶仃,枯守著這長樂宮而已。幫你,或是不幫你,於哀家來說,又有何不同?”
蜀王臉色登時大變,趴伏在地,痛哭道:“皇祖母,您素來英明果斷,如何當真看不出這其中的不同?孫兒若坐了那個位置,這後宮之中,自是皇祖母的天下,不但如此,孫兒還願意為皇祖母修建別院,將孫兒的嫡長子和嫡長女,統統交由您來撫養。且別院之中,皇祖母喜歡誰去伺候,便讓誰去伺候。這普天之下,想來敬仰皇祖母的青年才俊,亦是只多不少……無論如何,若是孫兒坐了那個位置,那麼,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子,必然是皇祖母!”
太后微微笑了笑,道:“哦?那你的母妃和王妃呢?”
蜀王額頭生汗,咬牙道:“她們皆是您的晚輩,自然是您說甚麼,她們便聽甚麼。如何敢與您心生嫌隙?”
太后面上的笑容這才真切了幾分,扶起蜀王,開始認真詢問太子一事。
蜀王再不敢隱瞞,將所知道的消息,一一說與太后聽。
太后聽罷,皺眉道:“原來又是四公主出手。怪不得。”
四公主駙馬的兄長是寧陽侯,如今寧陽侯正和太子一路同行,知曉太子的動靜,的確是再正常不過了。
而對四公主來說,她嫡親的侄子是元王,她想要越過太子,想要元王上位,因此而想法子對太子出手,倒也在意料之中。
“這其中,皇貴妃沒有出手?”太后有些疑惑,道,“她雖然失去了肚子裡那個孩子,但也不見得就是壞事。當初傳言她腹中孩子乃是甚麼仙人轉世,傳成那個樣子,她的孩子若是這時不落,那麼將來,一旦她生產的時候,皇帝就敢讓她們母子二人一同歸西。落了這個孩子,倒也讓她自己活了下來。”
蜀王並不在乎承光帝的後宮妃嬪如何,聞言想了一會,才道:“那皇貴妃也只是一個後宮妃子而已,能有多大的本事?從前太子依賴她,信任她,皇貴妃在太子那裡都尚且動不了甚麼手腳,現下太子越發的疏離她,她又能做出甚麼事情?還不是只能弄些蠅營狗苟的小道?”
太后不語,半晌又詢問了蜀王許多事情,才開口道:“這件事,既然已經開始,你是皇帝的侄子,不是兒子孫子,自然不能做出頭鳥。只是,適當的推上一把,佯作你與元王當真要做些甚麼,讓太子留在洛陽城的那些伴讀誤會,倒也無妨。只是太子jian詐,皇帝更是狡詐小氣,你若要做,就該把這件事情做的更加謹慎小心,至少,不能讓皇帝抓住把柄。”
蜀王受教,聞言卻又道:“可是這件事情,孫兒不做,誰還能去做?元王那邊有四公主殷殷為他謀劃,想來也是不肯出這個頭的。他既不出頭,那孫兒有該去找誰來做這件事情?”
太后微微一笑,招過蜀王,附在他耳邊說甚麼,蜀王綠豆大的眼睛,登時亮了起來。
是了,他若是最後能贏,那麼,做到那個位置上的人,就是他自己。
可是,元王若是贏了,他頭上還有個廢太子在,四公主當真會讓元王做到那個位置上麼?要知道,四公主和廢太子妃不睦,這可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蜀王大喜,拜別太后,很快就離開了。
兩日後,承光帝剛剛從道館裡出來,因得了那道長新煉製出來的靈丹妙藥,心下正高興著,就瞧見了有些瑟縮猶豫著來拜見他的元王。
百姓都說,小兒子大孫子,老太太的命根子。
這話在皇家或許有所不同,但根本還是一樣的。
承光帝對元王這個嫡長孫,心中還是有些在乎的。因此見元王過來,眯了眯眼,還是招手讓元王過來說話。
元王在遠處時,滿面猶豫和彷徨,可是,等他走到承光帝面前時,那些猶豫和彷徨迅速消失的一乾二淨,當即拜倒在地,長跪不起,痛哭不止。
承光帝面色立時變了。
然而他還是像普通人家的祖父一樣,慈善地道:“朕的孫兒,今日怎的哭成這般模樣?可是有誰不長眼,欺負了朕的孫兒?盡可告訴朕,朕自會讓那人付出代價,讓他知道,蒙蔽視聽,欺辱皇子皇孫的後果,必然不是他能承擔的!”
幾句話說到最後,越發的有帝王氣勢。
元王心中打了個冷顫,隨即就道:“皇祖父,並無人欺負孫兒,只是、只是……”他哽咽了起來,仿佛是難以啟齒一般。
承光帝面上越發冷淡,冷聲命令道:“說!”
元王這次是當真打了個冷顫,心中想到這位皇祖父的心狠手辣,心底原本的那一絲僥倖也著實沒了,當即就把他“千方百計”查到的那些事情,說給了承光帝聽。
末了還道:“皇祖父切莫生氣,孫兒想著,七皇叔大約當真是誤會了甚麼,以為皇祖父現下正病重危難,亟需他匆忙趕回洛陽城裡,代替皇祖父打理政事,如此才會連招呼都不打,就私底下往這洛陽城裡趕了過來。”
元王后頭這番話不說便罷,他一開口,承光帝周身的氣勢越發陰冷。
元王仿佛並未察覺,依舊苦勸道:“七皇叔是當今太子,是一國儲君,他擔憂皇祖父病重之下,無法如同年輕時那般,身強力壯的處理國事,因而才做出這等決定,也是人之常情。孫兒雖不能苟同七皇叔的決意,然而孫兒總想著,七皇叔是皇祖父最喜歡的兒子,想來七皇叔定是至孝之人,他行此舉,定然也是深思熟慮過的。只是孫兒心中依舊擔憂皇祖父您並不知道這件事,擔憂七皇叔的此舉,會讓皇祖父太過驚喜,因此才特特來將這件事情告知您,想著能讓您提前高興幾日,知道七皇叔會提早歸來,亦是好的。這才特特過來,等著跟您說了這件事情,也免得您會心中忐忑,懷疑七皇叔。”
當然,元王這些話,自然不是發自真心說的。他這樣說,不過是想要進一步挑起承光帝對蕭無塵的懷疑而已。
法子簡單容易看破了一些,但是,勝在管用。尤其是對疑心病本就重的承光帝來說,這一招,當真管用。
畢竟,這一計,原就是承光帝有心無心之間,故意造成的。他原本想著,蕭無塵是他最看重的太子,也是他這些兒女裡頭,最疼惜的一個。廢太子和那些兒女或許會讓他頭疼不已,然而蕭無塵至孝至善,定然不會讓他失望。
因此就算隨隨便便的故意露了自己生病的苗頭出去,任由那些有心人故意利用了這件事情,但承光帝的心裡,其實還是相信蕭無塵,相信蕭無塵即便是面對著這些“鐵證和威脅”,仍舊會繼續做一個至善至孝的太子,他給他甚麼,他就接著甚麼。他不給的,蕭無塵自然也不該要。
也正因此,承光帝在甫一聽到元王所說的蕭無塵竟是冒險用了替身代替他繼續和大軍一起歸來,而他自己則私底下早早往洛陽城而來的時候,承光帝失望之餘,竟也頗為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