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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這兩族都是遊牧民族,如今已經是十一月份,這兩族既然敢開戰,顯見就是想要從他們這裡好生撈上一筆過冬的物資的,因此比起往常更加兇悍。
留守邊境的元帥也好,與蕭無塵一同來的寧陽侯也好,一開始的時候,都不曾想讓蕭無塵上場,爭搶軍功。
然而等到邊境將士受傷慘重,不得不動用太子的私兵時,二人才只能厚著臉皮去求太子相幫。畢竟援兵雖然已經在路上,但要趕來的話,怕是還要花上三天時間,這三天裡,他們必然需要太子的幫忙。
哪知道這位太子殿下幫是肯幫,但唯一的要求,就是讓他上戰場。
寧陽侯當場否決,堅決不肯讓太子上戰場。哪怕如今軍功難得,他也要謹慎行事,不能讓太子有一絲一毫搶占軍功的機會。
可惜寧陽侯雖態度堅決,但同樣態度堅決的還有昭王。昭王堅決要讓蕭無塵上戰場。元帥在私下與昭王和蕭無塵談論之後,終於允諾蕭無塵上了戰場。
而這個時候,蕭君燁才將他之前埋伏下的人馬和作戰計劃統統拿了出來,而這些作戰計劃里,早早就包括了蕭無塵和太子親兵。
寧陽侯於軍事上並不精通,看不出甚麼門道來,元帥卻是很快看了出來,這些計劃裡頭,蕭無塵的位置看著並不顯眼,其實卻是最容易拿到軍功之人。
況且,單單是太子肯與邊境將士同生共死,一同參戰這一點,就足夠這邊境的將士的軍心,跑去太子那一邊了。
戰爭一觸即發。
等到洛陽城裡,邊境再次開戰,並且太子不顧身體虛弱與邊境將士同生死的消息傳來的時候,戰爭已經開始了大半個月,洛陽城的人縱然是想要阻止,也甚麼都遲了。
太子何其尊貴?更何況這位太子還不是普通太子,而是身子原本就虛弱之人。這樣的太子肯與將士同生死,毫不猶豫的上戰場……這樣的消息傳來,不少原本介懷太子身子不好的臣子也都轉念開始偏向太子,而百姓更是覺得這位儲君仁善果決有擔當。
承光帝知道這件事的時候,心中只覺這件事情是巧合而已。畢竟,彼時蕭無塵離開的時候,邊境傳來的都是好消息,戰事已定,無任何功勞可搶,蕭無塵這才去往邊境。
而匈奴和鮮卑素來不合,從前還未爭搶糙原一事數次開戰,這次兩族聯手對付大興的事情也從未有之,承光帝心中想,這次太子出戰,或許當真是巧合。
畢竟,那種情形之下,無論是換了任何皇子,無論身體究竟是不是當真虛弱,單單為著皇室尊嚴,那些人就不得不出戰。
更何況蕭無塵還是太子。
承光帝如此想罷,便也將事情擱置下來,然後提筆加派人手援助邊境,寫完之後,沉默好一會,終是又提筆,冊封沈貴妃為皇貴妃。
邊境一旦開戰,少則數月,長則數載。
然而蕭無塵心中有數,這場戰爭持續時間並不長,又有他這個太子在這裡,各處的援兵都不敢拖延時間,因此這場戰爭只從承光三十三年的十一月,持續到了承光三十四年的三月,戰爭就以大興大勝而結束了。
而這個時候,蕭無塵想要得到的軍心和軍功,俱都握在手中。
只是即便如此,蕭無塵也著實高興不起來。
蕭君燁受傷了。
還是在戰場之上,為著保護他這個專門去搶找軍功的太子,受傷的。
蕭無塵前世登基的時候,蕭君燁已然很厲害,能夠為他獨當一面,幫他將皇位坐的穩穩的。
蕭無塵彼時心中就覺得,這個只比他大了幾歲的皇叔,是這世上無所不能的人。
可是再無所不能的人,遇到了他這樣一個既要搶占軍功,還要上戰場的拖累,也是會受傷的。
蕭無塵是知道自己是沒有太多功夫的,身體又算不上好。因此雖然說是上戰場,仍舊是與將士一起上戰場,然後坐鎮後方的時候居多。他所能做的,至多也就是和將士們同進同退而已。
只是今日是最後一戰,蕭君燁有心讓蕭無塵的功勞坐實,如此也能讓蕭無塵在將士心中的地位更加穩固,於是就想加派人手,護著蕭無塵上戰場。
蕭無塵心中亦有此意,這才當真上了前線,結果還是拖累了蕭君燁,害蕭君燁為保護他,肩膀受了一箭,現下正在帳篷里被張太醫和軍醫一同救治。
蕭無塵在帳篷外頭焦急的來回走著。
他甚至記不清自己來回走了多久,才見被他一起派去照顧蕭君燁的阿藥突然臉色難看的走了出來。
蕭無塵拳頭一握,驀地快步走進了帳篷。
帳篷裡頭,張太醫和軍醫見他進來,俱是臉色難看的跪了下來。
蕭無塵嘴唇微微發抖。
他正要開口問話,就聽到了趴在床上的蕭君燁忽然在叫他。
“無塵。”
蕭無塵驀地朝蕭君燁身旁走去,張口就道:“皇叔,我在這裡。”
“無塵。”
“塵兒。”
蕭君燁卻沒有醒,只是一直在閉著眼睛,時不時的叫一聲蕭無塵的名字。
蕭無塵在發現這件事情的時候,愣了好一會,才終於明白,帳篷里照顧蕭君燁的張太醫和軍醫,為何會臉色難看一語不發的朝他跪了下來。
“無塵。”
☆、第30章 心意
“無塵。”
“塵兒。”
……
蕭無塵進了帳篷,只有兩盞茶的時候,緊皺著眉頭躺在床上的蕭君燁,就已經喚了他的名字數次了。
張太醫和軍醫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心中既是害怕,又是震驚。
他們所怕的,並非是昭王的病不能治,恰恰相反,昭王身子向來強壯,現下雖然被弓箭傷了肩膀,但弓箭無毒,昭王也只是因連日戰場的奔波和肩膀上的失血才會驟然昏迷,看起來雖頗為嚴重,待好生養上幾日,昭王又會恢復往日的勇猛。
可是,讓他們不得不害怕的是,在他們為昭王處理傷口的時候,昭王昏迷之中似乎是做了夢,口中時不時地就開始呼喚太子名諱。
二人和原本一同和他們照顧昭王的阿藥初時還不覺如何,待得他們慢慢將昭王的傷口處理好時,時間也過去了一個多時辰,而這一個多時辰里,昭王大約喚了太子名諱有二三十聲。
甚至越到後來,昭王因傷口處理好了,喚太子名諱時,聲音越發清晰,而這聲音中不自覺透露出來的感情……也越發讓人不容忽視。
張太醫和軍醫年歲大了,見過的事情多了,稍稍一想,就開始面色發白。
而太子身邊的那個阿藥,初時還奇怪,待瞧得他們二人的神色,心中大約也猜到了些甚麼,當下甚麼都不說,轉身就出去請了太子進來。
張太醫和軍醫心中暗暗叫苦之餘,竟是不知這位昭王殿下,怎會這般糊塗。好南風便也罷了,這年頭的達官貴人,皇親國戚,喜好男子的人也不是沒有,甚至還有人大大方方的將自己的喜好公開,讓世人都知曉他們的喜好。
可是,昭王喜歡的人卻是太子。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將來會後宮佳麗三千人的太子。
張太醫和軍醫想到此處,額頭上的冷汗就開始不受控制的大滴大滴的掉落下來。
哪怕張太醫是很早就照顧蕭無塵的,現下偶然之下發現了昭王身為長輩對太子的這種“私情”,太子又會如何?要知道,陛下如今對太子多般忌諱,太子能得到昭王的支持,對太子繼位將有莫大的好處。
從前昭王仿佛只是和太子交好,眾人也不覺有異。可是現在,昭王明顯有了不該有的心思,若是太子不肯滿足於他,那昭王是否又會轉而支持他人?
而太子又會如何抉擇?
他這條老命,當真還能活下來麼?
張太醫和軍醫心中百轉千回,只恨自己竟不曾聾了才好。
阿藥才外頭黑著臉布置好了一些,待進了帳篷,看了一眼臉色難看的跪著的張太醫和軍醫,頓了頓,試探著上前走向蕭無塵。
“殿下,昭王似是病糊塗了,不若接下來都由奴才在昭王身邊伺候著?旁的人,倒是不必來了。”
阿藥的話音一落,就聽床上的蕭君燁,忽而嘆息一聲,似是無奈,又似是喜悅的喚了一聲“塵兒”。
他的那隻沒有受傷的時候,亦同時伸到了脖子處,抓住了那隻平安扣。
阿藥在看到那隻平安扣時就“咦”了一聲,接著就“砰的”跪了下去。
他伺候蕭無塵多年,自然認得那隻平安扣。兩年多前,太子脖子上的平安扣消失,換成了一隻銅製的長命鎖時,他就心中奇怪,現下瞧見了蕭君燁脖子上的平安扣……由不得阿藥心中不多想上一些。
蕭無塵原本是面無表情的站在蕭君燁的床榻前的。
他在聽到蕭君燁一聲聲的呼喚時,心中亦是震驚大過其他。
他是知道蕭君燁待他的好的。蕭君燁待他的好,從前世到這一世,蕭無塵從來都不曾有任何的懷疑。
只是蕭無塵顯然沒有料到的是,蕭君燁待他的好的緣故,竟然還有這樣一個原因。
如此一來,蕭無塵終於能明白,為何前世的皇叔,一直都不曾娶妻納妾生子,為何兩世的皇叔,都幾乎是毫無緣故的對他好。
蕭無塵心中的想法一轉而逝,隨即就不再看床上的蕭君燁,而是看向張太醫和軍醫。
“昭王的病,究竟如何?”
張太醫是蕭無塵的專屬太醫,聞言便先開口道:“殿下放心,昭王身子素來強壯,那一箭雖傷了昭王肩膀,但昭王機警,並未傷到骨頭,只是傷了皮肉,失了些血而已。待將養半月,昭王身手,定能恢復如初。”
那軍醫亦附和道:“昭王現下昏迷,只是因失血和連日勞累所致,並非是重傷。殿下盡可安心。”
二人皆不敢為自己求饒。
阿藥原本就是太子的人,此事自不必說,阿藥只要繼續是太子的人,自然就不會被太子“處理”。
可是他們……
太子桀驁肆意,這等事情既被他們知曉了,他們焉能有命可活?
可惜二人還是猜錯了。
蕭無塵只是面無表情的看了二人一會,就道:“孤身旁,正缺醫者能人,二位可願,將來只為孤一人所用?”
張太醫和軍醫還能說甚?太子能寬宏大量,留他們一命,他們就該知足了。
“惟願忠心太子一人爾!”
蕭無塵輕輕應了一聲,漫不經心的看了床上的蕭君燁一眼,才開口道:“此事不必說與昭王,但昭王清醒之前,一應事務,皆由你三人照看,不可令第四人進、入帳篷。爾等,可明白?”
三人俱是稱是不提。
蕭無塵於是就不再看昏迷中的蕭君燁,轉身就離開了。
他想,他大約還要認真的想一想關於蕭君燁的事情。
張太醫和軍醫能留下一命,心中大喜。
阿藥卻是想著太子竟是將自己貼身的那隻平安扣都給了昭王,並且自己貼身只戴了那隻不值錢的長命鎖……難道不但是昭王對太子有意,太子對昭王……也有那種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