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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步一步,最終停在蕭君燁面前。
蕭君燁依舊單膝跪在地上,背脊挺直,雙目灼灼的看著他。
一雙幽深的眸子裡,沒有卑微,沒有恨意,沒有瘋狂,只剩下了繾綣克制的深情。
蕭無塵頓了頓,忽而朝著蕭君燁伸出了手。
“皇叔,莫要行此大禮。”
可惜蕭無塵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就被驀地抓住他的手的蕭君燁突然往下一帶,然後天旋地轉之後,蕭無塵眨了眨眼,再看去時,就見自己已經被蕭君燁翻身壓在了身.下,躺在了天牢里厚實的毯子上面。
“皇叔你……”蕭無塵頓了頓,道,“你又以下犯上了,故意欺君了。”
只不過,這裡的以下犯上,完全是字面意思。而欺君……自然不是欺騙的欺,而是欺負的欺。
蕭君燁低低一笑。
他一手撐地,一手忍不住開始撫.摸上了蕭無塵的臉頰。
光潔的額頭,波光流轉的桃花目,挺翹的鼻樑,還有那雙蠱惑的唇……無一不是他思念了半年多的。
“皇叔以為,你當真,不要皇叔了。”蕭君燁的聲音里,難得帶上了幾分委屈之意,“皇叔以為,你我洞房花燭之日,所說的那些話,塵兒統統都忘記了。”
蕭無塵無奈,道:“皇叔那時將朕關了起來的時候,朕也以為,皇叔不要朕了。”他也伸出手,開始撫.摸蕭君燁越發稜角分明的臉,“就算是皇叔那時還來看朕,朕那時卻覺得,皇叔還不如不來,那時皇叔每每來看朕一次,朕都覺得,皇叔來看的不是朕,而是皇叔養在籠中的雀兒。”
蕭君燁心中一動,道:“所以無塵才從來不來看皇叔。”
蕭無塵默默地點了點頭。
蕭君燁心中一嘆。
他只道他有著諸多委屈和痴戀,可是現下想想,他的無塵,亦是為他捨棄了很多,委屈了很多。
就連現下他的無塵會將他關起來,也不過是因著想要出氣……然後出氣的同時,讓他也知道這等被關在籠中的感覺,讓他知道,他的無塵曾經的苦痛和委屈……
“那今日呢?今日無塵為何來看皇叔?可是……當真要接皇叔出去?”蕭君燁心中早早就猜到了蕭無塵的來意,可是,他還是希望能從蕭無塵的口中,聽到他最想聽的話。
蕭無塵定定的看了他一會,才伸出兩隻手臂,袖擺滑下,手臂白.皙纖長,毫不猶豫的就摟住了蕭君燁的脖子。
“當然是要的!從前種種……你讓我受過委屈,我也讓你受過委屈,可是,即便如此,我心中依舊放不下皇叔,而皇叔也依舊願意立下那等誓言,所以……”
蕭無塵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蕭君燁一面慢慢低下頭,靠近他的唇,一面喃喃道:“所以,塵兒,我們和好罷,過去種種,我再不會計較,塵兒也不與我計較。我們依舊和從前一樣,可好?”
蕭無塵雙目微微泛酸,還要開口,就發覺蕭君燁已然抓住這個時機,他的唇貼著自己的唇,然後……
蕭無塵很快就被吻得暈乎乎的了。
等到他被蕭君燁放開,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清醒過來的時候,就發覺他已經被褪下了大半衣衫,人也被抱起來,放在了牢房裡寬大的書桌上面。
“不、不行……”蕭無塵忙忙推拒。
蕭君燁動作立時一停,聲音沙啞卻又透著幾分委屈:“不行麼?塵兒,當真……不行麼?”
蕭無塵只得嘆息一聲,指著那寬大明亮的窗戶,道:“先、先關上窗。不然若被巡邏的侍衛發現了……”他的一世英名,可要再去何處尋?
蕭君燁低低一笑,果真關了窗,然後又貼上了那個他思戀已久的人……
此時雖已到了秋日,天牢之中本就陰涼,可是,蕭君燁獨居的天牢里,此刻卻是春意綿綿……
天牢外,阿藥等人一直在外守著。
侍衛首領等了半個時辰之後,就覺事情不對,皺著眉頭就去詢問承寧帝身邊的紅人公公阿藥。
“公公,陛下進去裡頭,可是有半個時辰了。半個時辰啊,無論是陛下想要問話也好,敘舊也罷,這半個時辰都足夠用了。可是現下陛下還不曾出來,是否是在裡頭出了意外?畢竟,那攝政王曾經可是獨攬大權,對陛下不利過的人。若是現下因著咱們疏忽,不曾在陛下.身邊好生保護,而害得陛下今日出了意外,那可怎生是好?”
那侍衛首領的副手聞言,也在一旁道:“正是如此,如果那攝政王只是想要綁架陛下,妄圖出了天牢,那還是好的。可是,如果那位攝政王心中恨意太深,突然起了心思,想要和陛下同歸於盡的話……那咱們大興朝如今的太平盛世,可就真真是要被毀掉了!咱們就是不進去,也該在外頭詢問一聲,至少該知道裡頭究竟發生了甚麼才是。”
阿藥公公仰頭望天,心說,半個時辰麼?唔,才半個時辰而已,那兩位久別勝新婚,又都是血氣方剛的大男人,一旦情動,半個時辰的時間……那哪裡足夠?估計這二人在裡頭,怕是要顛鸞倒鳳到二人都餓得肚子咕咕叫,才會出來吧?
阿藥心中正想著,就聽耳邊冷不丁的有一個聲音道:“牢房裡有點心水果和茶水。”
阿藥:“……”他默默轉頭看向一臉面無表情的阿丑。
阿丑繼續面無表情道:“所以,到了飯點,也不必去叫人。”
阿藥:“……”
阿藥和阿丑侍奉蕭無塵太久,自是知曉這一位和攝政王之間的種種故事,見侍衛首領當真擔心,才勸了又勸,最後只得敷衍道:“大人也知道如今大興又起了戰事,陛下今日會來,只是為了想勸動攝政王,出天牢為陛下勞心勞力的去打仗而已。只是,大人也是知道的,陛下關了攝政王太久,雖說一直都是好吃好喝的,但關進天牢畢竟不是甚麼好事,陛下要多花些時間,勸得攝政王臣服,心甘情願的去為大興打仗,自然是應該的。”
那侍衛首領聽了,這才恍然大悟,不再去勸了。
阿藥仰頭望天,心中倒是在想,或許,朝中大部分人都是這樣想的吧?不過這樣也好,這樣的話,想來朝中人既是想讓攝政王去打仗效力,也就沒人會提及攝政王的身世,讓他們的陛下為難了吧?
可惜阿藥還是將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蕭無塵當日自上午進了天牢,直到黃昏時分,才懶洋洋的和攝政王蕭君燁攜手出了天牢。
蕭無塵沒有讓攝政王立刻回府,亦沒有立時大肆宴請,而是直接就兩攝政王接到了甘泉宮中住著,美其名曰,朝中諸事繁多,他要與攝政王秉燭夜談之後,抵足而眠才是……
蕭君燁自是饜足。
他懷中抱著心上人,只覺這世上再沒有比和心上人身心想通更好的事情了。
至於那些身世之事……燭光之下,蕭君燁捻起蕭無塵的柔.軟的長髮,一面勾起唇角,一面想,他的無塵既然敢這樣正大光明的放他出來,想來,定然也是想好了應對之策。
他只要安安心心的等著他的無塵為他出頭就好了。
然後等到他的無塵為他出頭了,他再為他的無塵出頭……想來,這才是真正的夫夫之道。
第83章 後宮
攝政王蕭君燁被新帝親自從天牢里接了出來,還被接到了甘泉宮裡,與新帝促膝長談、抵足而眠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宮裡宮外。
一部分人覺得新帝此舉,乃是為了朝廷大義——畢竟,那位攝政王曾經在邊境勇破匈奴的戰事,到現在還有人口口相傳,說書人也愛說攝政王經歷過的奇戰。大興朝有這樣的將領在,想來無論是北面的南北匈奴和鮮卑族,還是南面的突然造反的三個異姓王以及虎視眈眈的僅存的三個同姓藩王,大興朝都會有了反擊和鎮壓之力。
可是這也只是一部分人的想法而已。
還有一部分人只覺事不關己,自可高高掛起,雖然是聽到了這件事,也將攝政王從前罔顧新帝龍威以及離奇身世的事情都好生八卦了一通,可是,八卦歸八卦,這等人卻是並不關心國事——當然,他們之中的大部分人尚且還要為了生計而忙忙碌碌,起早貪黑,最多也只有個八卦的功夫,其餘時候,還是要繼續為活著而忙碌。
當然,除了大部分的平民百姓和主戰派,朝中不免還有不少的主和派。
對這些人而言,一來戰事唬人,若是贏了,自是最好,若是輸了,新帝一惱,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二來一旦大興有了戰事,自然是需要派遣諸多武將和文臣往邊境以及雲貴之地去,這些人有些不乏身在其位的,平日可以待在洛陽這個富饒的帝.都懶懶散散,但是一旦有了戰事,這些人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如此,他們自然是不願意開戰;還有一部分人,則是心中太清楚大興朝幾位皇帝的脾性了。平日裡,或許皇帝還能再一定範圍內容許一些貪官污吏和賄賂官吏的商人,但是一旦要起戰事,因戰事消耗巨.大,皇帝就會嚴加督促各個地方的官吏,甚至親自指派人去各個地方嚴查貪官污吏,一旦查到,必然是要行抄家之舉。這樣既能懲治了貪官,也能為戰事供給提供一大部分的錢財,大興朝的幾位皇帝,向來是喜歡這般空手套白狼的。
因這些緣故,有些人自然是不想開戰,無論是對著虎視眈眈的外寇,還是對著地處偏遠的雲貴之地的三個異姓藩王,他們都只願意安安靜靜的在洛陽城裡過富裕日子,不願意做任何一件有可能會改變如今的安穩日子的事情。
而這些人既然不願意開戰,那麼,自然是要想法子勸說新帝。
只是,新帝雖瞧著面嫩良善堪為仁君,然而性子卻頗為強勢,一旦打定了主意,顯見就是個絕不肯回頭的。而依照新帝之前在朝堂上的表現來看,這位新帝……顯見就是主戰派的。
他根本就打算好了要開戰。
否則的話,也就不會親自去天牢里,絮絮叨叨“說了大半天話”,才終於把這位攝政王給從天牢里“請”了出來。並且單單是“請”出來還不夠,新帝還特特邀請了這位攝政王住進了皇帝的寢宮甘泉宮,說是要秉燭夜談、抵足而眠……
如此種種,無論眾人心中如何作想,顯然都已經猜到了新帝的打算——新帝是要開戰的,並且還是藩王之戰和對匈奴的戰役同時開戰。
即便如今並非是開戰的最佳時機,即便他們其實有可能對一方示弱,然後先收拾了一方,養精蓄銳之後,再去收拾另一方的。
這位新帝,顯見是打定了主意,定要好好的揚大興國威的!
如此情形之下,那些主和派幾乎無法可想,就只能將主意打在了蕭無塵親自去“請”出來的蕭君燁身上。——只要他們能讓新帝啟用不了蕭君燁還有蕭君燁從前的手下能將,那麼,這仗估計就打不下來了?就算要打,新帝大約也只能顧得了一邊,顧不來另一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