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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公主只笑,雙目微沉:“父皇狡詐,能把一個關起來數年,而另一個則是在封地上做著風風光光的元王,讓父子二人心生間隙,即便是有朝一日哪一個人坐了皇位,也勢必信不過另一人。父皇如此,元王或許想不通,本宮又如何能不懂?不過,本宮到底是向著本宮哥哥的,無論如何,本宮最後要幫的人,都是本宮的哥哥,而不是現在的元王。”
小宮女聽罷,又道:“可是,既然這樣,那公主既是要幫、幫前太子,那麼就任由太后的人把藥給了太子不就好了?太子本就重病,現下再吃了那藥,病上加病,身體更加孱弱,如此前太子才有機會不是?可是公主在把那藥讓人兜兜轉轉送到太后那裡之後,為何又把那摻了藥的點心,給了八公主,而不是給了太子了呢?”
小宮女模樣憨憨,一副想不通的模樣。
四公主聞言只笑:“傻丫頭,你只記得是本宮千方百計將藥送到了太后那裡,為何不想想又是誰把那蜀地才有的藥,千方百計送到了本宮這裡?”她看著東宮就在眼前了,便也不再多解釋,只淡淡道,“太子身子本就孱弱,今日算計或是明日算計,又有何區別?即便是等著他將來登基,身邊無人看顧時再算計,又有何難?何苦在聖上明明守著他,東宮被嚴密把守的時候下手?且本宮現在想要揪出的,是那個將藥想方設法送到本宮這裡的人。只是……這次就對不住八妹妹就是了……”
小宮女聽得懵懵懂懂,不過,她很快就不再想那些了——單單是要進東宮去見聖上,就足夠她害怕膽怯的了。
蕭無塵大約燒了兩天兩夜,這才終於清醒過來。
等他醒來的時候,承光帝已經沒有守在他的身邊了——承光帝再疼愛他,終究也有諸多國家大事需要去決斷,於是在守了蕭無塵一天後,只得離開。
而在他身邊守護著的人,變成了蕭君燁。
蕭無塵眨了眨眼,才看到坐在他床邊,拉著他手的人,果然是蕭君燁。
“皇叔……”蕭無塵試圖去喚蕭君燁,可是張開嘴,才發現自己有些發不出聲音來,想要咳嗽,竟也難受的咳不出來。
蕭君燁卻很快發現蕭無塵睜開眼睛了。
他的眼睛登時亮了起來,比那夜空中的星辰,還要讓人移不開雙目。
蕭無塵怔了怔,就見蕭君燁上前摸了摸他的額頭,爾後溫聲笑道:“好了。燒退了。”
接著就親自去端了一杯蜂蜜水來,先將蜂蜜水放在一旁,又把蕭無塵溫柔的扶了起來,後腰上墊了軟軟的東西,這才又端起蜂蜜水,一勺一勺的餵蕭無塵:“嗓子疼麼?太醫說了,你兩日沒有正常飲食飲水,嗓子乾澀也是正常的。喝了水,歇息一下,就能正常說話了。”
蕭無塵有些呆,看了蕭君燁許久,才垂下雙目,張著嘴,任由蕭君燁餵他。
他在想,他有多久沒有見到過皇叔的溫柔了呢?為何當初他會那樣糊塗,竟會覺得沈氏和蕭無壇是對的,皇叔只是在麻痹他、蠱惑他呢?
他當初,當真是大錯特錯。
蕭君燁卻不知蕭無塵所想,只輕聲把這兩日發生的事情說給了蕭無塵聽,末了還道:“洛陽城不少百姓為你跪地祈求,聖上深受觸動,言道若有一日他駕崩時,亦會留下這樣一道聖旨,讓身子本就虛弱的兒孫,不必像尋常守孝那樣苛刻。聖上此話一出,又有眾多百姓為你求情,無塵現下,再不是被人苛求的不孝,而是至孝了。”
蕭君燁說罷,就對著蕭無塵笑。
蕭無塵眨了眨眼,半晌才開口:“是皇叔,你幫了我?”
蕭君燁低笑:“是。是皇叔幫了你。從此以後,皇叔就是太子的人了。”他聲音微微沙啞起來,“所以,無塵,你定要記得,對皇叔負責。”
明明這話只是投靠之語,蕭無塵從前也聽過不少臣子投靠他時說的話,和這番話略有相似。
他從前聽那些臣子說這些話時,只覺理所應當。
但是今日,聽到蕭君燁這樣說話,蕭無塵忽而覺得自己的耳朵都要燒起來了!
“好。”蕭無塵努力定了定神,道,“有孤一日,便有皇叔一日。孤定會護著皇叔,讓皇叔想做甚麼,就做甚麼的。”他忽然伸手,抓住了蕭君燁的手,“若是來日,皇叔想要這天下之權,只要這天下仍舊姓蕭,是明君統治,孤,亦會放手。”
這是他欠了蕭君燁的。
蕭君燁不太明白蕭無塵的話中之意。不過,那有甚麼要緊呢?重要的是,他和蕭無塵,現下正手抓著手!
——雖然之前蕭無塵昏迷的時候,他借著為蕭無塵洗臉洗手的機會,摸了好多遍蕭無塵的手,可是現在……是蕭無塵主動握住了他的手!
蕭君燁覺得自己整顆心都要飛舞起來了!
然而二人之間只安靜了一會,阿藥就帶著浣兒從外頭跑了進來。
“殿下,八公主、八公主她,中毒了!”
☆、第17章 天花
“殿下,八公主、八公主她,中毒了!”
蕭無塵一驚,抬手就要掀開被子下床。
蕭君燁對外人素來冷淡,雖然從“血親”關係上看,八公主是他的侄女,可是這並不能讓他對八公主重視起來。
“莫急。”蕭君燁攔住蕭無塵的動作,轉而淡然的看向宮女浣兒,問道:“你是八公主的宮女?將八公主中毒的情形一一說出來,八公主金枝玉葉,應當已經有太醫診治過了,既有太醫診治過了,那麼,太醫是如何說的?是否開了方子?何故在太子重病的時候,還來這般打擾太子?還是說,太子剛剛清醒,爾等就已經從別處得到了消息,是以才跑來勞動太子為八公主病情未愈之時,到處奔波麼?”
浣兒被問的冷汗大滴大滴的落了下來,登時伏跪在地,道:“回昭王殿下,奴婢正是八公主的侍女。八公主素來喜歡太子,因這兩日太子病了,八公主也到了搬離東宮的時候,因此一直精神懨懨,偶有腹瀉。奴婢雖以為只是八公主太過惦念太子的緣故,但也請了太醫來,太醫初初診治是八公主年幼體弱,喝了涼風所致,吃些藥,這幾日吃些好克化的東西,過兩日便也就好了。
可是,誰料到今早卯時,八公主突然從夢中驚醒,爾後就開始上吐下瀉,多汗流涎,渾身抽搐,奴婢再不敢耽擱,求了阮公公,就慌忙去請了張太醫來,這才診治出八公主是服用了蜀地的一種特有的毒蘑菇所致。張太醫並非不能開方子,但是八公主年紀幼小,本就有諸多不能吃的藥材,如今八公主因上吐下瀉腸胃又空了大半,張太醫只道怕是餵了藥,八公主的腸胃吸收不了藥性,也是無奈……”
浣兒忍不住流淚道:“這種毒蘑菇的毒對身體健壯的成人來說,或許病上些時候,在才床上躺上些日子,就能重新恢復健康,最多也就是會留下些輕微的心疾,只要少做重活、少動怒便也就罷了。可是八公主才三四歲大,她那樣小小的人兒,如何能受得住這般苦楚?沒得藥還沒有喝進去,人就已經……”
浣兒淚流不止。
蕭無塵驀地瞳孔一縮。
毒蘑菇麼?
呵,好一個毒蘑菇!他前世就是被這樣的東西弄得身子越來越差,重生回來,他先是任由沈妃被禁足,隨即就生了病,雖說心中想要做些甚麼,卻也因他突然生病昏迷而甚麼都不能做。
他在昏迷時,心中亦想過那些人是否會趁著他昏迷時動手,可是隱約聽到父皇和皇叔接替在他身邊守著,外頭人端上來的食物和藥,都要經過太醫的檢驗和三重試藥,因此倒也不再擔心。
再加上蕭無塵清楚的記得前世他會出事,其實除了那些人的陰險狡詐之外,就是那時候皇后突然去世,他驟然失母,又面臨著“不孝”的罪名,而父皇那時沒有歸來,幾重原因之下,他才愛會不幸中招。
而現在,他雖然病了,但身邊有父皇和皇叔在,自是無人敢輕易動手。
蕭無塵心中頓時惱怒起來,既然是不能對他動手,所以就對住在他宮裡的八公主動起手來了麼?妄他因父皇之故,想要暫時留給父皇的其他血脈面子,因此不曾動手。可是現在,等著他的又是甚麼?他暫時忍讓了,那些人卻完全沒有忍讓的想法!
蕭無塵驀地坐直了身體,張嘴就要發火。
孰料蕭君燁在他之前提前發了火,道:“身體健壯的成人麼?那毒蘑菇,可是通過廚房的菜品進入八公主口中的?而那些菜品,是從太子份例中出去的麼?那些人要害得,當真是八公主,而不是太子麼?謀害儲君,其心可誅!”接著他就轉頭看向了蕭無塵,“殿下,東宮廚房的人,一個都留不得了!”
浣兒和阿藥同時怔住。既是為著昭王的突然發怒,亦是因昭王此語,已然是欺君犯上——太子尚且沒有發火惱怒,可是昭王卻提前反怒,並且為太子做了決斷——除掉東宮才廚房的所有人。
蕭無塵亦是怔了片刻,隨即才微微笑道:“是了,這件事情,並非是因八皇妹而起,而是因孤而起。那些人既是要謀害儲君,此事必須徹查!”然後就握住了蕭君燁的手,極其信任的道,“孤現下、身子不適,不宜理事,不若皇叔替孤找出兇手來?無論皇叔找出來的人是誰,孤都會完全相信皇叔。”
浣兒和阿藥在地上已經聽得傻住。如果是太子需要借著此事是因他而起,因此來找出兇手的話,太子無論讓誰來查找兇手,都不奇怪。可是太子偏偏選了昭王——那可是昭王啊,大興太、祖皇帝嫡親幼弟的唯一遺子,明明太、祖皇帝在失去幼弟消息後,就已經在遺旨中道,若是能尋到幼弟或是幼弟遺孤,就冊封其為昭王,封地就在江南魚米之鄉。
先帝花費數十年,不曾找到,再次在遺旨中要求承光帝繼續尋找。
而承光帝好巧不巧,當真找到了先祖幼弟遺留下來的子孫昭王。只是承光帝的確是封了其做昭王,也將江南之地的封地給了他,但是,昭王如今年已十九,卻始終不曾成婚,承光帝也才從未提及過要將昭王送到江南封地,而江南之地的稅賦,承光帝亦不曾交到蕭君燁手中。
而其他分封的諸王,比如承光帝的兄弟和孫子,俱都在成婚後去了封地做土皇帝,只有蕭君燁被困在洛陽城裡。
昭王遭受承光帝如此苛待,平日裡又素來為人冷淡,與臣子和皇室中人俱都不肯交好,太子又如何能這般信任他呢?
若是昭王因承光帝之故,故意為難太子呢?
只可惜阿藥和浣兒心中所想,在蕭君燁心中完全不重要。他根本不在乎這二人的任何想法。他只是在聽到蕭無塵這樣信任的話語時,忍不住心跳又加快了幾分。
他是這樣的喜愛著這個少年。
哪怕這個少年對這件事全然不知。